龙步成收回目光,看着站在他的身边的王发,心说:“这个老七,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能看出别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们都是被我牵连才落得如此田地。作为甲子师兄,叫我心何安?”
龙步成长出一口气说:“老七,你坐下。”
王发坐下说:“是……师父。”
“什么,”龙步成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道:“你叫我什么?”
王发坐下正色说道:“师父,我叫您师父。”
龙步成叹气说道:“你这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吗,想我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成为师父的。我注定一辈子只能是甲子师兄,你还是叫我师兄吧……”说完这话,神色暗淡。
王发坐靠着牢门立柱,说:“我当然知道,可那是别人定的规矩,我又不知道定规矩的是谁,为什么要听他的?”
龙步成苦笑道:“不知道谁定的规矩就不遵守,这是什么话?要是搁在平时,我非揍你不可!”
王发也还以苦笑:“可是……现在不是平时啊。”
龙步成没说话,心里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抱怨吧?
王发接着说道:“再不叫师父就没机会了。我活了十五年,还没叫过别人师父呢!”
龙步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活了五十年,还没人叫过我一声师父……”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许他们在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明天就死了,有什么遗憾今天就尽量弥补一下吧!
过了一会儿,王发说:“师父,我不明白,像你这样既会法术又有产业的,为什么就不能当师父,只能当甲子师兄呢?”
龙步成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你还不太懂,这就是等级。人分三六九,我虽然自己经营自己的产业,很富裕,还能收徒。但是我收的徒弟只能算我店里的伙计。我只能算是你们的掌柜。说白了就是雇佣者和被雇佣者的关系,所以前辈们给我们这些人专门创立了一个称谓,那就是‘甲子师兄’。等你们有了真正的师父,我们这些人就什么也不是了……‘师父’是个神圣的称号,我……不行,不够格……”
王发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这么认真,不就是一个称谓吗,干什么分得这么清楚?”
龙步成说::“呵呵,没想到,你竟然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
王发说:“师父你看,我的名字叫‘王发’,我虽然没问过我爸爸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希望我能发大财。可是事实上呢,你也看到了,我我不仅没发大财,还很穷;而且我也不是个‘王’,还是个‘寇’。你看,我一个‘穷寇’竟然能叫‘王发’,所以什么称谓的高低贵贱,不是很荒唐?”
不等王发的话说完,龙步成已经听得悄悄的留下泪来。他对王发说道:“老七,我对不住你们啊……”
王发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起以前的日子又觉得眼前的龙步成实在是可怜,于是情不自禁的说道:“师父,不要这么说。三年之前,我父亲病故,我成了孤儿。那年我一路流浪,无依无靠,差一点儿就死在街头了。最后是您收留了我,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了您这位师父。”
此时此景,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龙步成平日里并不看重王发,但是王发自知相比从前自己流浪的日子,在龙步成手下就算干再多的活,那也是天堂。所以王发在回想过去时,想到的都是甲子师兄龙步成的好,能说出这番安慰龙步成的话,也是不知不觉的自然使然。
三年前,王发的父亲贫病交加,终于离开了人世。在王发父亲的弥留之际,他曾经对儿子说过一番关于死亡的话。王发刻骨铭心。
王发的父亲说这番话时已经非常的虚弱,他这样说道:“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将死之时,却没有人救你,没有人惋惜你……甚至踏着你的尸体说:此人死有余辜……”
王发此刻也面临死亡。在他凝视着如豆的灯光的时候,不觉想起了父亲的那番话。
此情此景让王发有了与平日相比大不相同的体会。他感谢父亲的那番“死亡教育”。但是他知道身为“异教徒”,死后必然会有人踏着自己的尸体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王发心说:“既然改变不了的可以预期的事实,那么就死的壮烈些,千万不要凄凄惨惨戚戚的。我可不想要一个将窝囊进行到底的人生……”
龙步成平日里是一个耿直的人,做事强硬,有些刚愎自用,对徒弟也是经常的非打即骂,是在不甚可爱。认识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臭脾气。但是正所谓:时也,运也,命也,拥有一颗悲悯之心的王发,在这个时候也想不起龙步成的不好来。他能做的也只有施舍这份“安慰”了。
当初王发父亲的一番话改变了儿子对待死亡的态度;现在王发的一番话却融化了龙步成冰冻已久的心。不论王发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安慰,反正龙步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