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地是有点儿听不懂人话。
我现在才发现,他以前有的那么一丁点儿人情世故,都是装出来的。
好像是一种对人类行为的模仿。
但是我俩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可能是他跟我太熟了,就不再带上那层人类的伪装。
尼玛,警察来不来,你心里没数儿,大早上五点去买白酒,你不觉得奇怪,让我在公交车上蹭别人的手,你认为理所应当……
请问你是在动物园猴子馆里长大的吗?
别的我都忍了,关键是,泡堂子这事儿太尼玛奇怪。
行,我可以假装我不介意胖子那事儿。
但问题是,我俩在那澡堂子绝逼出名了。
事儿过了才没两天,你这么大摇大摆又去泡堂子,你想过老板的感受么?你是去踢馆的吧?
李天地居然一点儿都没这种感觉。
我跟他讲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他还一脸天真懵懂。
我想踹他,装什么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
但是最终我也没拗过李天地。
关键是,他说要么今天这会儿去,要么,头七那天晚上去。
我选今天。
澡堂子里有毛巾,洗发水什么也有公共的,李天地非要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拿了块儿硫磺皂回来。
我想起来之前我在道观住完了一晚上,他也是拿了块儿肥皂过来让我洗澡,味道好像还真就是硫磺皂。
“这玩意儿好,味儿冲,脏东西特别喜欢。”
我知道他是逗我,故意说反话,但还是想踹死他。
到了澡堂子门口的时候,我心说老天保佑,千万别碰上老板,要不未免也太尴尬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大清早的,老板肯定不会亲自在这儿盯着。
谁知道……
我们俩到了门口,看到门口贴着“歇业”两个大字儿。
我心里还有点儿暗自庆幸,心说老天爷今天算是照顾我,躲过一劫。
没想到,特么李天地对着人家卷帘门就踹了两脚。
我的小心脏啊,嗵嗵地跳,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我跟你说话你装听不懂,人家写了歇业你看不见?前两天刚出了那事儿,不歇业才怪了,你这大早上过来敲门?!
还嫌别人晦气,看你最晦气!
李天地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又跑到了窗户旁边。
这澡堂子的窗户特别大,窗台也矮,他蹲在窗台上,突然就不动了。
我越看他越像只猴子。
但是看他盯着窗户看了半天死活没动,我还有点儿好奇,也跟着凑了过去。
只见李天地咧嘴嘿嘿地笑,我没明白怎么回事儿,顺着窗户看了进去。
哦,碰见同行了。
里面有个穿着道袍的人,正围着中间的一圈儿火来回踏罡布斗。
这人腿好像有毛病,拖着脚走。
后来李天地告诉我,这事儿里面有个乐子。
踏罡布斗,道教的一种仪式,说这脚下的步子跟天上星宿的排列方式一样,是借神力。
最早研究出来踏罡布斗的人,是大禹。
所以,大禹这么拖着脚走,后来的人也学这着他的样子。
但是大家学了几千年都不知道,大禹是小儿麻痹。
李天地当时特别认真地给我解释,说这不是开玩笑,是他在图书馆里看到的。
这我倒是有点儿意外了,斜着眼看他,“猴子还去图书馆?”
李天地像模像样地给我掏出了一张借书卡,都磨卷边了,看样子他是真没少光顾。
“有一段时间总有鬼追着我跑,”李天地嘿嘿笑着跟我解释,“一字压百鬼嘛,反正我家也回不去,我就躲在图书馆里睡一宿,省了开房的钱。”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句,李天地头一次找我干活儿的时候给钱好像挺大方,让我租房子的时候也痛快,但是平时这人花点钱特别计较。
他跟我恰好相反,我是享受派,钱赚到兜儿里不花烧手,他是对自己特别抠,除了买烟和买酒,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他给自己花钱。
我问他,你倒腾凶宅赚了那么多钱都干嘛用。
李天地笑得特别神秘。
“买命的。”
他说,他必须赶在蒋叔儿利用完他踹了他之前,把这些事儿都弄明白,估计要买很多房子,他这些钱,都得留着。
我突然觉得很心酸——万一他要是没有蒋叔儿手快,死在前头了,那他到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弄了一堆里面闹鬼的房产证。
话说回来。
这会儿那道士也拖着腿摇摇晃晃,嘴里还念念有词,窗户太厚,我俩什么都听不见。
老板和服务员齐刷刷在旁边站了一圈儿。
那道士跳了半天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纸筒,打开之后,四四方方是个细长的长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