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等在门口。
晚上十点半,店里酒席散去,接近打烊,伯凯才看到一身酒气的陈晏起踉踉跄跄地从里面出来。
“还能站稳吗?”伯凯抬头看着阴影里一言不发的陈晏起,有些担心。
他以前也知道陈晏起有些难缠的酒局,尤其是跟这帮老油条打交道,拼的就是谁压过谁一头,谁向谁低头,但他没想到,竟然会弄得这么狼狈。
伯凯想上前扶住陈晏起,却被他一把推开,“离我远点,味儿冲。”
见陈晏起扶着门框的手上满是伤痕,伯凯那管得了那么多,急忙上前道:“我叫了罗叔,我们先去医院,你这又吃辣又喝酒的,伤口得赶紧处理。”
陈晏起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自己被酒水浇透了的衬衫,忍不住看了眼不远处的巷口。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像是有些混淆时间似的开口道:“她走了?”
伯凯点头,叹了口气,有些不理解道:“你干嘛让鹭鹭看到这些?她千里迢迢跑回来,看到你这幅样子,得有多难过。”
陈晏起忍不住呛咳了一声,他捂着胃部坐下,强忍着腹内的痛楚,缓缓开口,“伯凯,你试过一无所有的滋味吗?”
伯凯摇了摇头,但他还是说:“你现在也不是一无所有,我和阿路不都在吗?”
陈晏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想抬头看月光,却恰好看到乌云遮了过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辰起拱手让人,变卖家产清偿债务,又像狗一样围着这群人打转吗?”他垂下视线,自顾自地说:“因为我知道,佟石那个老混蛋吃不下辰起,老洋房用钱就能买回来,这些把我踩在脚下的人,早晚也有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
“可是阿路不行啊,”陈晏起眼神空洞,似乎不知道该望向哪里,“我不能让她放弃一切,守着我等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将来。”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不能让她一无所有。
“可你总得问问她的想法,兴许她愿意呢?”伯凯蹲下身,头一回尝试着违背陈晏起的命令,“你可以什么都自己去抗,但不能完全不给别人一点选择的余地。”他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她又不是你的模型,能由着你摆弄。”
陈晏起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被人摆弄?”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撑住额头使劲按了按,落针可闻的楼道里,他靠向墙壁,微微仰着头,看着深黑的天空里的寥落晨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可是我怕啊。”他说:“我怕护不住她。”
就像他想要保护母亲不受伤害,却教她跌入了更深的地狱;他想要将罪犯绳之以法,可所有的罪孽却都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拼尽全力想守护他的家人,可他现在根本无家可归。
他原本拥有的一切,现在只剩下叶鹭。
可每当他想要全心全意对她好时,却发现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在将她越推越远。
他有点不敢下注,怕赔的血本无归。
商场附近的人影渐渐稀疏,灯光变得又冷又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晏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
“回吧。”
他蹒跚前行,跌跌撞撞地拐入穷巷。
想到伯凯还跟在身后,陈晏起扭过头道:“伯凯,我利用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恨我?”
伯凯结巴了一下,本能地摸了把后脑勺,一口白牙地笑道:“我心甘情愿呗,谁让我拿你当哥呢。”
陈晏起转身不语,整个人都浸入黑暗后,才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车灯远行,陈晏起看着路边的伯凯离自己原来越远,忽然想起寒假里,他在那条巷子找到伯凯时 ,他说的第一句话:
“晏哥,干他们!疼死我了。”
后来他问伯凯,万一他没去怎么办。
伯凯一脸疑惑说:“怎么会,我晏哥可是万能的。”
半年多而已,陈晏起却觉得那段记忆,仿佛已经远的有些模糊。
他靠在后座,静静地望着无边无际的万家灯火,楼层间隙里,他又看到去年生日他给叶鹭准备的那场屋顶“幸运”,烟花依旧,但那两行字却再也错位不出“晏”“鹭”并肩的结构,掉了漆的字幕在光幕里,像是煞风景的污渍。
车内的空调温度有些高,微醺的酒气黏稠地粘在身上,陈晏起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脏得很。
“罗叔,有没有干净衣服。”
车辆停在路边,后座的挡板落下,陈晏起解开白衬衫领扣,黑色的布料经过手臂内侧,路过那只蓝白交错的夜鹭,就像黑幕笼罩众生,而他与她再也不见光明。
叶鹭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她裹着浴巾,赤着脚站在卫生间,镜中的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两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明净白皙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尤为动人。
她静静地站着,等着浴池里放满了水。
叶鹭从搬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