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眼睛霎时模糊了起来。女子为官,女子干活受益的又何止是女子?天下平民男子哪个不受其恩惠?女子能赚钱,家里的条件能改善多少?若是再依着那些老迂腐的想法,那日子岂不是又要过得很难了?
有摊主将手里的活一扔,喊道:“这些日子没少听说女校要被关了!咱们这些人,哪个没受女校恩惠?女校关了,咱们喝西北风去?!要我说,咱们一群男人也该帮帮这些女娃子!”
“对!凭什么要辞退女官?这女校是文德皇帝亲自题的名,凭什么就关了?!王校长,我们也跟你去!”
在场的女学生大受震撼。
因为左玉说过的话正在变成现实。
将女人赶回闺阁……
这些男人竟也支持她们吗?
王珊大笑了起来,苍老的声线这一刻听起来竟格外明亮!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圣人不欺我,恩师不欺我!”(注1)
她声音洪亮极了,似要穿透整个天际般,回荡在众人耳里,只觉心中的恐惧即可消散,再无半点怯懦。
可以的!她们一定能行!
众人开始行走。就跟当年的许明知一样,捧着女校校训的王珊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众弟子。随后,摊主跟上。渐渐,队伍就庞大了起来。
这一刻,王珊才真正体会到“女圣恩德”四字的含义。几十年如一日的造福于民不是白做的;几十年受恩惠的人也不是白受的。
官瞎了,民没瞎!
行至御街时,已有官兵出来阻挠。只是面对着浩浩荡荡的人流,谁都不敢真动手。再者,他们凭什么动手?家里女人能赚钱不是好事吗?他们又不像那些官老爷有那么多钱可造的?
一路半拦半阻的,到了正午时分,大队伍到了登天鼓前。而登天鼓前已站了满了人。
王珊望向为首的人,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颤着声音道:“镇国公,您为何在此?”
已经八十三的左挚亦是满头白发,身形佝偻。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三弟左申,四弟左季以及姐姐左柔。而他的二弟左晋已于三年前去世了。而他的姐姐,也只剩下了一个左柔。
昔年缠着长姐猜谜赢花灯的小小孩们如今走的走,老的老,心中的支柱长姐走后,更是一|夜苍老无数岁,总觉不久后就该去与姐姐相会了。
望着这群皓首苍颜的耄耋老人前来相助,王珊如何能不难过?
“长姐可以不封圣。”
左挚慢慢道:“但女官不可辞。今日|你欲图之事便是我欲图之事。与你相比,老夫已然活够了。你且退下,这鼓还是由我来敲吧。”
“镇国公!”
王珊惊愕地抬头,“不可!”
“呵。”
左挚轻笑了下,“有何不可?你有弟子几千,老夫亦有!难道你以为这天下只有尔等女子的血才是热的?”
左挚眯起眼,眼里透出杀气!王珊对上这双眼,慢慢低下头。那是一双看透人间事的眼。虽因年岁浑浊了,可眼底透出的光却能将所有黑暗驱散!
“老夫活了八十三载,入土之躯若于今日化尘,便是交予圣人最好的功课。”
左挚慢慢转过身,在左柔等人的搀扶下走向登天鼓。
“你今年满六十了吗?若不满,就去后面等着。”
左申冲王珊道:“区区后辈安敢抢我等风采?”
话说的冲,可没人生气。在场的女学生泪如雨下,她们只感到了心痛。
这是女圣的娘家人,而她的后人亦都在场。元钊、元懿是女圣的孩子。他们亦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头上都有白发了。
他们今日来不是为了女圣的封圣圣旨。
他们来是为了天下人!
女圣之风骨,之精神,在她的家人身上得到了最大体现!
众人擦了擦眼泪,弯腰齐齐朝着左挚行礼,“恭请镇国公驭鼓!”
左挚呵呵一笑,想起了他的先生许明知。昔年年岁小,张氏不许他出门,他未能睥见先生风采,甚是遗憾。但今日后,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