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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几回迁换(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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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的光景,寒露深重,巍峨皇城中灯火闪灼。

太监提了一盏碧纱宫灯,循着宫道,步步轻缓地向前走着。当朝五公主高阳若缘及其驸马卢腾都跟在太监的背后。

早风湿冷,若缘的体格又很柔弱。她行过十几丈的路,便开始闷声咳嗽,她的驸马心疼不已:“天可怜见,阿缘,你咳了好几十下,身子可受得住?前头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若缘道:“没事啊,夫君,咱们多走走,就热了,不畏寒了。”

今日的若缘新换了一件金彩银蝶丝绣衣裙,显出通身的富贵气派,犹如一朵不经风雨的月季花。但她自小吃了很多苦,过得还不如京城百姓家的小女孩儿。她自比于宫墙下的一株杂草,天生贱命一条。

她的母亲原本是御道上的扫洒宫女,目不识丁,貌不惊人,甚至不配做皇帝的洗脚婢。

十九年前的某天深夜,皇帝从昆山行宫归来,醉酒失态。他坐在马车里,循着月光打量几个跪在御道上的宫女,错把其中一人看成了他的妃嫔,他将宫女掳到马车上,整整一夜都在临幸她。

这位宫女,便是若缘的生母。

次日清晨,皇帝醒了酒,借着明朗的天光,看清了宫女的全貌。他没给宫女任何位份,当日就把她打入冷宫,既不放她出宫,也不管她死活——她再没有别的去处,只因她是皇帝的女人。哪怕仅有一夜,她也是皇帝的女人。

她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怀孕了。

九个月后,她独自在冷宫生下女儿,亲手剪断了女儿的脐带,托着胸脯为女儿挤奶。刚出生不久的若缘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封号,皇帝视她为耻辱,她被理所当然地圈禁于皇城的角落。

爹不疼她,她还有娘。

若缘的母亲含辛茹苦地养活她。为了教她读书认字,母亲不惜讨好冷宫的太监。那些太监早先都被去了势,又守在凄凄苦苦的冷宫,日子没个盼头,就把若缘的母亲当成了乐子。

打从若缘记事起,她时常听见母亲给太监讲述自己侍寝的那一夜。太监们反复听,反复评,兴致上来了,才会教她写字。她知道母亲为她所做的远不止于此。她三四岁时,母亲就与一个老太监结为对食,常常一去不回,留她一人独坐寒窗之前,数着天上星星,盼着母亲早归。

冷宫的太监都笑话她的母亲“发如秋草,肤如粗麻,歪嘴方鼻,蓬头垢面”,可她心里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母亲常说:“你快快长啊,快快长大,你大了,能跑了,娘带你偷跑出宫,咱们娘儿俩去南方找个村子,有山有水有风景的地界,安个家……”

若缘便畅想道:“娘啊,咱们能不能在后院搭秋千?”

母亲道:“搭两个秋千,前院一个,后院一个。你玩累了,回家了,走屋子前头,或者屋子后头,脚踏进门,眼瞧着秋千……”

若缘怔怔出神道:“我再玩会儿秋千。”

母亲顺了顺她枯黄蓬燥的长发:“你玩秋千,娘在厨房做饭,咱们晚饭就吃藜麦、熏鱼、鸡翅、猪肚子。”

彼时的若缘年仅六岁。母亲报出口的诸多菜名,她一样都没沾过。可她的心是快乐的,有所希冀的。她完全辨不清是非曲直,更不知道母亲与太监的往来乃是母亲单方面的受辱。

若缘七岁那年,她的母亲在井边打水洗衣服,若缘在一旁丢石子、跳格子。新来的守门侍卫观望她许久,忽地躲到了墙根处。过了片刻,侍卫进门,往她裙角洒了一把肮脏腥臭的粘液。她不声不响地蹲下来,还没弄干净自己的布裙,母亲发疯般地冲向了侍卫——尖利的嚎叫响彻冷宫内外,母亲一改逆来顺受的模样,指甲往死里挠抓,硬生生抠下两颗血淋淋的眼球,侍卫拔剑挥砍,只听“刺啦”一声,通红的血水溅满了若缘的双目。

若缘抬手擦擦脸,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喊了声“娘”,娘没有回应她,她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慢慢地蹲到地上,只见母亲倒在一片血泊中,死不瞑目。

她的母亲、她的家,都在那一天傍晚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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