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了汤丰县驿馆一案、凉州漕运一案——短短一个月之间,贼寇已经犯下两桩大案,也牵连了四公主华瑶。
倘若他此时出兵,确实利大于弊,就算吃了败仗……反正是华瑶领兵,他可以把罪责推给华瑶,哪怕上头对他问责,“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远远好过“玩忽职守、胆小误事”。
想到此处,他解下了军令牌,亲手交给杜兰泽:“羯人入侵,非同小可!只要能剿灭三虎寨,下官听从一切差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杜兰泽抓紧令牌,笑得格外柔和:“陆大人一腔忠勇,必有回报。”
*
当夜,华瑶一行人暂住巩城公馆。
谢云潇的房间被安排在厢房的西南侧角落。他也没说什么。他对住处的要求很低,有个干净的床铺就行。
怎料,夜半时分,有人敲响他的房门,他开门一看,见到了陆征的夫人。
陆夫人发簪斜插,长发散乱,身披一件锦绣罗衣,柳腰款摆,莲步轻移。她还没讲一个字,谢云潇“啪”的一声关上房门,还加了闩锁。
她继续扣门,唤道:“谢公子?”
谢公子道:“天色已晚,夫人请回。”
陆夫人道:“公主明日就要检兵,妾身的夫君去了军营筹备,现下,他不在府里。谢公子?”
谢公子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夫人请回。”
陆夫人还要再说两句,忽听一阵笑声传来,她转头,看到拎着一壶酒的华瑶。
华瑶调侃道:“夫人好雅兴!”又夸赞道:“夫人这身打扮,好秀美,我甚是欣赏!不如你跟我……”
陆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公主?只当华瑶与皇后不合,她又是皇后的表妹,华瑶看她轻浮,就想趁机作贱她。她赶紧寻了个借口,逃也似的跑了。
夜深人静,近旁远处既无灯火,又无杂声,四下一片漆黑岑寂,谢云潇忽然开了门,华瑶跳进他的房间,还要问他:“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孤男寡女……”
他接话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
“确实,这不合礼法,”华瑶拧开酒盖,仰头喝了一小口米酒,“符合我的家法。”
谢云潇重新挂上闩锁,像是把华瑶锁进了他的房间。然后,他才问:“什么家法?”
“好问题!”华瑶说,“我定的规矩,就叫家法。”
谢云潇离她近了些,酒香扑面。他确定道:“你喝醉了。”
华瑶拒不承认:“我,千杯不倒。”
谢云潇拍了拍软榻,她就坐到了榻上。他又摊开手掌,她就把左手交给他,让他撩起她的袖子,查看她的手腕伤势。那伤处消肿消了一大半,只剩一点若有似无的浅红色。
微弱月光之下,谢云潇一言不发地为她上药。他指尖蘸了一点药膏,在她伤处细细地抹匀。他的手看起来像玉石,指腹却有薄茧,那是练剑磨出来的茧子,抵在华瑶的腕间,诱发钻心透骨的痒,因此她忍不住说:“老师,你要是转行去做大夫,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学医。”
“你又在戏弄老师,”他捉着她的手腕,“屡教不改,秉性恶劣。”
华瑶果然顽劣:“我没有。”
谢云潇漫不经心道:“等你作弄够了我,会不会再换个人?”
华瑶歪头:“什么意思?”
谢云潇竟然说:“我不信你什么也不懂。”
华瑶直接靠过来,毫不客气地倚着他的肩膀。
谢云潇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隔着单薄的衣料,隐约能察觉她的肌肤之柔润,他差点把软榻的扶手握碎,刚准备把华瑶的坐姿摆正,又听她说:“快到淑妃的忌日了,我很想她。”
谢云潇的动作一顿:“你的养母淑妃?”
华瑶含糊不清道:“淑妃重病卧床时,皇帝不准太医为她治病,我被皇帝禁足在寝宫。等我千方百计解除禁制,跑去探望淑妃,她已是行将就木了。”
她陷入回忆:“淑妃气若游丝,说她对不起我,没当个好娘,没给女儿留东西……我哪里想要什么东西?我只想她活下来。”
华瑶语气平静,并无大痛大悲,眼泪早就流干了。临近淑妃的忌日,她自己也即将踏上战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路过了谢云潇的门口,顺水推舟地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