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把猫崽放回软垫上,猫崽嘤然一声,还没完全覆满毛的小尾巴无意间扫过了他的骨头。
邪神呆了好一会儿——这个感觉是高兴?惊奇?还是担心?
他拿不准,下意识看向姜缓。
姜缓睡得正熟。
邪神盯着看了半晌,将猫崽安顿好,自己蹲在姜缓跟前,一动不动的。
姜缓和猫崽都睡得很香。
他又低头看自己胸骨上插着红花——姜缓今天又给他做了一朵。
“珍惜。”邪神轻轻呢喃这个词。
……
这样自在的日子本来便过不了太久。
一大早,姜缓习以为常的和蹲在他身边的白骨打一声招呼,“早安。”
姜缓又帮邪神活动活动疏松卡住的骨头。
转身去查看一下猫崽的情况。
邪神忽然道:“我是不是坏的?”
姜缓回头:“怎么这么问?”
邪神说:“我害了它的母亲。”
邪神大约是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才终于在今天把问题问出口了。
猫崽的母亲是被信徒抓去祭祀。
邪神道:“是祭祀我。”
邪神这时候才有那一场场血腥祭祀的真实感,都是血——那也是红色,但和他小红花的红色不一样。
他尚且无法说清楚这区别,只是觉得自己的本源好像变得很重、很沉重。
“许多……生命,”他艰涩的说出这个新学会的词语,“生命,因我而死。”
他问姜缓,声音平静无波,听上去似乎没有丝毫情绪:“我过去是坏的,对不对?”
姜缓愣住了,半晌他换了个姿势,姿势更郑重,“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变得很重,但本源又很空。”白骨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作为一架白骨,自然是空的,“姜缓,这是什么?”
姜缓回答:“是……是悲伤。”
邪神重复一遍:“悲伤。”
“姜缓,原来我在悲伤吗?”
“对。”
“我因为我过去是坏的、我做过坏事而悲伤……”
邪神喃喃,他的声音一直都模仿的是信徒的声音,他忽然又卡住似的,沉默下来。
他一直呆在黑纱里面,迟钝的就像一尊石像,所有愿望都来者不拒,所以他也是帮凶。
他是个坏的,是恶的。
不知者,并不无罪。
初日的阳光将温暖也带进了山洞,风吹过的声音,山洞深处有水滴落的声音,猫崽磨蹭的声音……邪神却缄默着。
“为什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邪神使用了姜缓的声音:“我不想用他们的声音了。”
“好,你可以用我的声音,”姜缓轻声道,“直到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的声音。”
邪神说:“姜缓,我找不到。我不会。”
邪神忽然又问:“……这是后悔吗?我现在的感觉是后悔吧。”
“如果后悔了,该怎么办?姜缓。”
姜缓拉着这具悲伤而懊悔的白骨走出了山洞,走到阳光下,“你已经找到了许多问题的答案了,我们可以慢慢来。”
邪神被阳光照在身上,他觉得他好像要化掉了。
“姜缓。”
“嗯。”
“我想成为好的。”
“好。”
姜缓把那个装着愿力的瓶子递给小白骨。
邪神,或许不应该再称呼他为邪神了——小白骨接过那个瓶子,纯白的愿力在瓶子里就像星星一样闪烁。
小白骨在这一刹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姜缓的意思。
——愿望不是依靠神来实现,愿望可以依靠自己实现。
姜缓说:“我不能替别人原谅任何人、任何事。”
他不能替菱花城死去的人们判定小白骨的过去。
但是——
姜缓说:“我相信你的未来。”
*
三百多年后。
菱花城废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