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发着高烧醒来,看到了平日威严清冷的皇帝陛下就坐在床榻边上,满脸焦急的攥着他的手。
昏沉中,他听着他温声叫自己的名字,又非常难过的唤着他“我儿”。
他生着病,喉咙干哑,什么都是不出口。
他问不出,皇叔是不是叫错了。
他听皇叔在耳边反反复复讲着母亲一家死去的事。
他只能慌乱无措的呜咽着,被迫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子思,你要记住,你同赵家有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
【赵家一日不亡,你我父子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你要记得这份仇恨,不可忘。】
耳边充斥着的,只有仇恨。
少年的泪一次次淌湿枕头。
这一病,让他留在宫中半个多月,而往日那个慈爱的皇帝叔叔突然成了自己的生父。
孟西洲白日里被一众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夜晚,父皇来探望他,一遍遍的问过他有没有记住母亲是如何死的。
他记住了。
洛家与赵家不共戴天。
他小声低泣,被厉声呵止。
父皇说,男人是不能轻易落泪的。
那一日后,他便将自己的脆弱,善良,温柔,将所有一切有可能阻止他复仇的情感深深掩埋。
他再也没落过泪,即便孤身倒在雪地中,濒死之时。
沈青青口中的阿洲,已经死在了乾元三年的盛夏。
孟西洲看到自己从儿时的记忆中惊醒,忽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他那夜骤然意识到,被他舍弃的“阿洲”,悄然间又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青青的存在。
她的温柔,注定会阻拦他复仇的脚步。
这么多年,他向着他与父皇的目标努力着,眼看星火已成燎原之势。
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失败。
他看着自己眸色渐渐冷下,他清楚,自己当时决心像当年一样割舍掉青青。
孟西洲见自己快速起身,合衣离去,他转而心疼的望向床榻上安睡着的女孩。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割舍掉的事实。
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一次,其实压根就割舍不掉。
他对沈青青的心思不知何时已悄然生长,蔓延,嵌入血肉。
早就失控了。
可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一股热泪淌下,孟西洲赶紧挪开了沈青青最喜欢的小枕头。
她一会儿还要回来休息,湿了枕头,会不舒服。
孟西洲沉沉的想。
天躺平身子,脑袋里像是被人灌进沙子,沉甸甸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却又不能自控。
此时此刻,像是有人在后面擒着他的后颈,强压着他,让他浸入回忆的这滩冷水中。
逼着他清醒过来,去直面他的残忍。
逼着他去看清自己到底都对青青做了些什么。
脑海中画面一转。
记忆切回他收到“阿洲”纸条来见她的那一日。
此刻孟西洲像是个局外人,看着面前的两人碰了面。
沈青青大病未愈,身子单薄如纸,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她红着眼眶,站在他面前,那般羸弱,强压着咳嗽的冲动问:“孟西洲,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他看着她泪水滚落,心口隐隐作痛。
他想说不是,这一生,只有青青一人为妻。
可另外一头,他却冷冷回答她,“是,圣上赐婚。”
她问他愿不愿意。
那时她眸色中带着近乎祈求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差点就要动摇了。
可画面中的自己,还是毫不留情的击碎她的心。
“是的,我愿意。”
这一瞬,孟西洲慌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看着她泪如雨下,他知道,这句压倒了她心头最后一根稻草。
孟西洲绝望的看向记忆中的沈青青。
他哭不出来,他只能承受着心口阵阵绞痛。
试图把自己从这噩梦中剥离。
可他不能,他听着自己冷言讥讽:“待我大婚后,把你塞进来做一房侍妾,如何?”
他毫不留情的给了她最后一击。
最后,他又用涠洲那一夜,彻底羞辱了她。
可是到最后,他却连哭都不让她哭。
他摁着她,强制擦干她的泪。
一幕幕的绝情彻底击溃了孟西洲,他无声的嘶吼,却又无法挣脱梦境的束缚。
他孟西洲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是他逼着沈青青绝望,决绝。
逼着她逃走,逼着她流落街头,最后被孟棠嬴那个混账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