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个早晚是多久。
男人把酒喝下肚,她看着他突然趴下,心跳陡然加速,畅快和解脱让她的双眼放出强烈的光。关敏心躲在屋里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走出去,小心地伸手,摸他的后颈。只一下就弹回来——通红的脖子是炽热的,皮肤在跳,血液还在流淌。
她盯着睡死过去的男人,短暂又清楚地想着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自己早点这么做,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一个人搬不动,她叫来看书的弟弟:“小泥,你来帮我,我们把他抬到防空洞里去。”
午后的村子很安静,两个小孩合力把男人拖进了防空洞,这非常吃力,浑身都是汗。
这是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洞穴。就在他们家后面,是姐弟俩的小基地,黑黝黝的,入口藏在树后,里面空间很小,约莫五尺宽,有个小木板床,铺着凉席,床头放着一本书,那是弟弟平时会看的书,叫《红与黑》。
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会来。
关敏心害怕得手脚冰冷,不听使唤:“他如果醒了,会打死我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弟弟沉默地在男人身上套绳子,找来木工用的胶带贴在他的嘴上,听她哭,便说:“那就不要让他醒来了。”
她眼睛忽然定住,站在原地,思考的瞬间漫长得仿佛半个世纪过去了。
关敏心转过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她双手握着刀柄,把刀举得高高的,眼里又冒出了那团火——起码有一分钟,会结束吗?苦难会从她刺下去的那一刻结束吗?如果自己坐牢了,弟弟怎么办?
“小泥,你不要看。”
关作恒便转过身去。
半晌,她痛苦地摇头,手慢慢放了下来,对弟弟说:“小泥,我们离开这里吧,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离开这里,都结束了。”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我们要去哪里呢,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吗?”
她不言,喘着气。
“姐。”他伸出手,没有变声时的音色也像女孩儿,伶俐,没有情绪:“你把刀给我,我来吧。”
“不行——你不能动手,”她死死地握住刀柄,背在身后,不让弟弟碰到,“或者我们把他从山上推下去吧,不能……”
这时,两人忽然听见电动三轮熄火的声音,方向是家里。她立刻禁若寒蝉,惊恐地压低了声音:“小泥…你去看看,是那个叔叔吗?”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看着他。”
关作恒回过头去看木板床上的男人,手脚都被他捆上了,哪怕醒了,也难以对人造成伤害。
他爬出防空洞,看见那个叔叔又来了,三轮车上载着米面油,他还给关作恒带了糖和钙片,弯腰问他:“小恒,你姐姐呢?”
关作恒并不说话,他本就不爱讲话,或许还恨自己。男人习以为常,把米面油都搬到了厨房,看见打翻在地上的汤碗和酒瓶,突然顿住:“他又打你们了?”
他再次发问:“你姐姐呢?”
关作恒难得一次地开口,望着他说:“去田里了。”
十分钟后,那个叔叔骑着三轮离开,关作恒爬上屋后的土坡,跑回防空洞,正好撞见关强手脚并用的,妄图用手上的绳结勒死姐姐。关作恒抄起地上的木凳就砸过去,男人没能躲开,后背挨了一下,被封住的嘴像是咒骂,表情变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