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名字,便不算是睁眼瞎了。
是以,素和熙奇道:“你识字?”
裴玉质扯谎道:“曾有个好心的书生教过我。”
素和熙笑道:“你不该做奴仆,应该做书童才是,可惜我不考科举。”
“大公子如若考科举必定连中三元。”裴玉质言罢,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眼前的素和熙双目失明,如何能考得了科举?
“大公子,我……”他正要向素和熙致歉,却被打断了:“我一介残废如何能连中三元?”
“我……”他登时双目含泪,“大公子才不是残废。”
“我便是残废。”素和熙摸索着将茶盏端了起来,悠哉地呷了一口明前龙井,“我已接受这一事实了。”
裴玉质满心自责:我太愚笨了,总是惹子熙伤心。
素和熙状若无事地道:“你不是要念话本么?念吧。”
素和熙这房间连着一书房,裴玉质去书房取了一册话本来,干巴巴地念着。
这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却让裴玉质非常羡慕,因为才子与佳人终成眷属了。
素和熙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初为了解闷,他曾命奴仆念话本予他听,但因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奴仆全数念得磕磕绊绊,不过这裴玉质不同,不如何惧怕他。
裴玉质将一册话本念罢,又问素和熙:“玉质伺候大公子沐浴可好?”
素和熙颔了颔首,饮下了最后一点明前龙井。
裴玉质命人送浴水来,待浴桶被注满了,他才扶着素和熙到了浴桶前。
由于素和熙双足有伤,他便让素和熙将双足架于浴桶边缘。
素和熙感受着浴水的热度,感受着裴玉质的伺候,这裴玉质手势熟练,像是伺候人伺候惯了的。
于是,他好奇地问道:“你曾做过他人的奴仆么?”
裴玉质坦白地道:“不曾。”
素和熙疑惑地道:“若是不曾,你为何如此熟练?”
裴玉质答道:“阿爹有一回做工,摔伤了腿,是由我伺候阿爹的。”
这当然并非事实,他之所以如此熟练,是因为他在上个世界曾这么伺候过素和熙。
上个世界的素和熙自打过了八十二岁的生辰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连沐浴都须得由他帮忙。
他清楚素和熙并不想让他看见其一身皱纹的模样,他亦清楚帮素和熙沐浴会伤了其自尊心,但他不能不帮。
他每回帮素和熙沐浴,素和熙俱是皮肉紧绷,直到他为素和熙穿上衣衫,素和熙才会放松下来。
可是素和熙从来不曾对他吐露过任何负面情绪,亦不曾再说过类似于糟蹋了他的话语。
应当是怕他伤心吧?
他并不介意素和熙变得老态龙钟,原是想与八十又二的素和熙云雨的,可惜……
于他而言,不论素和熙变成了什么模样,俱是他所心悦的子熙。
而眼前的素和熙亦是皮肉紧绷,但较上个世界的素和熙好些。
他暗暗地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为素和熙清洗干净,又擦拭了双足,才将素和熙从浴桶中扶了起来。
然后,他为素和熙擦干身体,又对素和熙道:“大公子,玉质要为你穿衣了,是雪白的亵衣与亵裤。”
素和熙全然不知裴玉质为何要说与他听,一则,不管亵衣、亵裤是何颜色,都与他无关,反正他看不见;二则,亵衣、亵裤一般而言,皆是白色的,最多是白得不同而已,不必赘言。
裴玉质为素和熙将亵衣、亵裤穿好,继而将素和熙扶到了床榻前。
素和熙躺下后,阖上了双目,道:“玉质,你也歇息吧。”
书房旁的房间是专供奴仆歇息的,但裴玉质并不想去那儿,于是向素和熙请求道:“大公子,我将软榻搬到大公子床榻旁可好?这样方便伺候大公子。”
素和熙并不相信裴玉质,听得此言,想试探其一番,顺势答应了:“好吧。”
“多谢大公子。”裴玉质将软榻搬到了素和熙床榻旁,躺下前,又对素和熙道,“大公子,我要将烛火熄灭了。”
素和熙并未出言,他的双目仅能瞧见零星光亮,烛火熄灭与否,同他无关。
裴玉质熄灭了烛火后,才躺下身来,于黑暗中窥望素和熙。
前两个世界的素和熙皆与他两情相悦了,不知这个世界的素和熙是否会对他动心?
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己所能将素和熙养胖些,让素和熙快活些,勿要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一生,只要素和熙不杀了他,他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