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剑客过了片刻才开门,他的眸子停留在宫九怀中的剑上:“……怎么了?”
宫九拉住他的手,目光里全是恳切:“与我去见见娘亲,好吗?”
“……”
平日里总是热闹的太平王府,此刻一个人都没有。
紧紧相握的双手之中,有人的手析出细密的汗水,摸起来黏腻极了。
严胜没有嫌弃,只是平和地安抚道:“别怕。”
他这样的言语和动作,会给人十足的安心感。宫九不可抑制地感到可靠,他垂下眸子,认真地回应:“……嗯。”
他们在房门前停驻。里面传来男人的啜泣声,低沉而嘶哑:“抱歉。”
是凳子跌落的声音,还有绳子被解开的声音。
男人重复了一遍:“抱歉。”
夏季的夜总是来得很晚,暮色还没有到来。可是晚风吹到身上,却是冰冰凉的。
宫九的手像藏了一块冰。
严胜拉住面前的小孩,掰着他的下巴让他扭过脸,才发现这死皮赖脸总是带着笑的孩子哭了。
严胜蹲下身,轻柔地将对方眼角的泪抹去。他轻声哄着:“有的时候……事情总是与想象有出入。”
他歪着头:“你想听我告诉你一切吗?”
宫九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咸的,难吃极了。
他恍惚想起了上一次的经历。啊……那时发生了什么?他在路上撞见了严胜,拉着对方想去找娘亲。少年剑士后来挽住他的手,问他想不想知道真相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不想听。
宫九说:“……请告诉我吧。”
——太平王妃是他国刺探情报的探子。
她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日久生情,又有了家庭。她的心寄托在了这个她不属于的国中。她无法再将情报寄回,也无法再面对有所察觉的太平王。
所以她自尽了。
严胜静谧的眼眸望着他,剑客的神情渐渐柔软下来。他看着天空那如血一般的色泽,对宫九说:“这就是真相。”
宫九问:“真相总是这样残酷的吗?”
严胜垂下眸子:“……真相向来残酷。”
夜晚,宫九从床上爬起来。
知了的声音吵得他睡不着,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切,混沌的思想开始波动。
夜晚会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宫九也免不了俗,他想:……我的兄长是这样温柔的家伙吗?为什么我之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这一切真奇怪,简直与梦境一般。
好喜欢这样的梦。待上一辈子都好。
他摸了摸一旁的木笛,那本是他想赠与严胜的礼物。只是不舍得在上面刻下旁人的名字。所以放在枕边,一直没有送出去。
可是总是要送出去的。无论是礼物,还是别的什么。
他拿起笛子,在深夜中敲响了严胜的门。
严胜没有开门。
宫九的心一下提起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他在外面呼唤了一句:“兄长?”
往日里,严胜必然会回复他一句“别叫我兄长”。
没有人回应,但屋子里响起了桌椅被推翻的动静声。
宫九微微眯起眼睛。他在门上开了个小孔,想窥探里面发生了什么。隐约倒是见到了严胜的身型,似乎是躺倒在地上,一副没有力气在努力忍耐的模样。
宫九心头一紧,他将窗猛地撞开,而后整个人翻进房内。
“兄长?”宫九轻轻拍了拍严胜的肩膀,“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
“你说什么……?”
“——”
宫九坐在地上,他努力将兄长扶起来,用耳朵对着对方的嘴唇:“兄长,再说一遍好吗?”
他终于听清叶障目在说什么了。
叶障目说:“好饿。”
恶鬼露出了如梦如幻的微笑。
他说:“好香。”
宫九吃痛:“呜……!”
他向后倒退一步,但严胜稳稳地拥住宫九,不让温热的食物离开半步。
大量的失血让宫九头晕目眩。
而更让他感到茫然的是现下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双遮盖在黑色布帛下的眸子轻轻地眨呀眨,这令宫九不由想起了那无名岛上的叶障目,他有些不安兄长此时的状态,他也好奇兄长面罩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他的手轻轻一抖,轻盈的黑布就这样落下。
那三双眼眸安静地盯着他。
宫九忍不住惊呼,但在下一秒,他生生将这一声压抑在喉咙里。
因为在破碎的月光下,他看见了兄长眼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泪。
为什么要这样难过?
用这样狠的力道,想将我吞之入腹的可恶家伙,分明是你不是吗?
想吃掉我,还好意思流眼泪?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