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那蛮人的狗胆,浑身泥味还未洗干净,不过得天家荣恩,当了个郡守,管了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竟然敢肖想芙家女!什么校尉,连人带礼全都轰出去……”
芙蓉还没进客堂,便听到了自家叔叔的嘲讽。
“四叔叔。”
婢女打起玉竹青纱帘,芙蓉轻声唤了句。
客堂正上是祖父亲手题的《厚德载物》,正中挂了副千山暮雪图,一旁的八宝架,摆了玉器、古鼎,蒲席与蒲席之间摆放了翠竹之类的小盆景儿。
芙蓉一一扫过屋中的布置,于她而言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景象。
“蓉儿你怎么来了?”
屋里除了芙蓉的四叔芙亦,还有她的几个兄长,见病中的芙蓉出现,均是一愣。
“蓉儿可是怕我们应了那蛮人的求亲?”
“若是因为这个蓉儿大可以放心,那人配不上蓉儿你一根手指头,那木石鹿豕,便是送上名帖到芙家,我等也不会迎他进门,又何况将芙家珍宝许嫁予他。”
芙蓉轻摇了头:“五哥,你不该那么说。”
“对芙家来说,那人求娶便是侮辱你,侮辱芙家,我这么说怎么,我没唤轩钰一同带兵打上门,叫他下跪认错,便是芙家气量大。”
芙家五郎芙钊满肚子的气,芙蓉的话没安抚他,反而让他更添加了想打上门的想法。
好女百家求,他家妹妹自小便有不少人家求娶,若是放在以前,这不堪配的巴郡郡守提亲,他们只管笑闹一声就抛之脑后,但今时不同往日,那郡守提亲俨然是趁火打劫,教旁人看芙家笑话。
“五哥你气过了,云郡守为何不能是真心求娶,既是真心又何来侮辱。”
“小六,你为何为那泥腿子说话,管他是不是真心,他既起意又是在这时,那便是侮辱。”
六郎芙岚一脸无奈,不知要如何说通兄长。
目光移向小妹,芙岚柔声道:“蓉儿先去休歇,不必听我们吵闹。”
芙蓉前几日着凉风寒,到今日巴掌大的脸依然透着苍白,一身素色湘裙,头上并未用珠钗,青丝挽成黑鸦鸦的髻。轻靠在婢女身上,弱柳扶风,一看就是身体不适,还在病中。
芙蓉摇头,径自走到了蒲团上坐下。
“我的婚事,我总该说几句。”
芙蓉目光扫过屋中众人,看着亲人们都活生生的在眼前,芙蓉面上带了丝轻松的笑意。
芙家一共四房,她一共有六个兄长。
因为是芙家这代唯一的女儿,几个哥哥从来都把她当做芙家的无价珍宝。
上一世云栖求娶,她仍在病中知道叔叔与兄长们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偏僻地方的郡守,便未曾多问,等到事定才知晓三哥与五哥提议,送一个芙家的肥丑婢女去侮辱云栖。
她虽觉得不合适,但几个兄长笃定要为她出气,也未曾放在心上。
谁晓得他们人人都看不上的云郡守,短短几年间占了雍、益、荆三大州,自立业王,直至她死那日,交州与扬州已经摇摇欲坠,业军的威势破竹。
与之相比,兴旺了百年的芙家已经不复存在。
她的族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她被她信任的表兄囚禁,而又意外被他身边姬妾害死。
“婚事不必商量,礼物扔出去,拒了便是。”
听见亲爹都那么说,芙钊连连点头:“既然他要求娶,又送上厚礼,我们芙家是厚道人家,何不送他一个与他相配的女婢,教他明白自己的斤两。
“这倒是个好主意。”
芙蓉的二哥与三哥应和,四叔抚着胡须,面上有赞同的意思。
芙岚:“拒了就是,不必辱人。”
“不许。”
芙蓉跟六哥芙岚同时开口。
上一世是无力回天,但老天既再给了她一世,她又怎么会让曾经的事情的重演。上一世五哥虽送了婢女羞辱云栖,但芙家落难,云栖曾在雍州救过二叔与六哥一命。
若真要嫁,芙蓉不觉嫁云栖有什么不可,若是她为他妻,芙家落难时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就如同上一世,听说是芙家送与他的婢女求情,他便救下了二叔与六哥。
不管他是真善还是伪善,他既愿意出手,就证明他是心胸宽阔,或是乐于做面子与众人看。
这两项都救得了芙家。
“蓉儿,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芙岚会反对,所有人不觉得稀奇,他本就是走一步看三步,万事心平气和,谁都怕得罪,但云栖求娶的芙蓉,本以为她抱病而来,是担忧他们糊涂同意,可在她脸上却看到丝毫怒意。
“蓉儿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几个哥哥接连发问,芙蓉摇头:“云郡守虽是蛮族人,但蛮族只是比寻常人高大,并未生成什么怪模样,当年战乱牂柯、巴郡等地的蛮人沦为奴隶,云郡守年岁与三哥相当,却能摆脱身份的桎梏,成为一郡之守,算是少年英雄,他有意求娶我,是我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