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阵猛敲。
没一会儿,一名皂隶剔着牙齿走出,看见傅沧泓,两眼顿时竖起:“敲什么敲?敲什么敲?这一大清早,哪儿来的?”
傅沧泓当胸一抱拳:“村子里发生了匪患,故此前来请官爷们发兵。”
“匪患?发兵?”皂隶吊起两眼,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这年头,哪一天没有鸡鸣狗盗之事?也用得着上衙门?去去去,我奉劝你啊,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省得呆会儿讨老爷的板子打。”
傅沧泓仍旧一脸镇定:“那你们这衙门,是做什么的?”
“衙门?”皂隶再次扫视着他,“没听说过吗?衙门自古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想要老爷发兵,也行啊。”
他说罢,伸出一只手来。
傅沧泓从怀中摸出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衙役大约没有想到他会真给,略微一愣后,拿起银票仔细看了看,脸上顿时流露出笑容,那神情完全变了:“你且等等,我这就进去通禀大老爷,一会儿就发兵,一会儿就发,啊。”
傅沧泓便在门口立着,约摸一盏茶功夫,那衙役便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一名戴着瓜皮帽的师爷。
“哪个村遭匪了,啊?”师爷拈着下巴上的山羊须。
“玉溪镇。”
“玉溪镇啊?”师爷的脸色顿时微变,将手一摆,“这事,我们可管不了。”
“你们不管,那谁管?”
师爷脸上浮起几许冷笑:“谁爱管,谁管去。”
“你——”傅沧泓气血攻心,也微微冷笑,“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嘿嘿。”师爷不答话,反而出声讽刺道,“你才出来混的啊?不懂这世上的规矩啊。”
“我就是不懂,那你教我?”
“告诉你,如今这世道,宁可无功,但求无过,哪个衙门不是混日子,你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使了!”
“如此说来,纵然明天盗匪烧了你们家衙门,也是不理会的?”
“那就,等他们烧到衙门再说呗。”师爷说完,朝后退去,吩咐皂隶道:“关门,关门。”
衙门缓缓地合拢了,傅沧泓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门外。
他一直以为,自己治下,定然盛世太平,没想到,没想到……
悄无声息地,夜璃歌走到他身后,立定,右手抬起,落在他的肩上,无声地安慰着她。
“你说。”傅沧泓转头,“你说世道人心,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呢?”
“沧泓,你怕是在皇宫里呆得太久,对于外面的世界,已然陌生。”
“外面的世界?什么是外面的世界?”
夜璃歌轻叹一口气:“外面的世界,就是外面的世界啊,人情世故本就如此,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只为自己活着,只为利益活着,。”
“不对。”傅沧泓摇头,“朕治理的天下,不该是这个模样。”
说完,他走到一旁,重重一拳砸在墙上:“朕就不信了,找不到一个肯为百姓出头的人。”
夜璃歌怔了怔,才接着道:“俗话说,百步之内,必有芳草,或许,有什么俊彦才杰,正埋没于此,也不一定。”
“那么,你觉得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夜璃歌想了想,才道:“第一种,你冲进衙门去,亮出自己的身份,强令县官出兵,不过我估计,这县官下面也未必有什么好兵;第二种,咱们回到玉溪镇,解决问题;第三种,就是寻找你所以为的——贤才。”
微微地,傅沧泓拧起眉头。
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心里有些疙瘩。
夜璃歌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是帝王,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决断,都有可能波及很多人的命运。
她希望他是明智的。
“我们四处走走吧。”终于,傅沧泓这样吧。
四处走走,也许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沿着县衙往前走去,只看见一个个神情麻木的人,迈着机械的脚步走来走去,街道上到处是垃圾,以及腐烂的菜蔬。
傅沧泓越来越失望。
“嘻嘻,嘻嘻。”几声顽童的轻笑传来,两人站住脚,抬头看去,但见几个蓬头垢发的孩子,正趴在一户人家的窗沿上,朝里观望,“你看邵呆子,又在研究他的破烂机器。”
“是啊,还说能打破抢匪呢,结果却把自己的房子都给烧掉了,只能跑到这个地方来住。”
“是啊是啊,我娘说,别跟他来往,这个人脑子有病。”
小孩子当中又发出阵嘻嘻的笑声。
傅沧泓夫妇俩对视一眼,抬步走过去,在檐下立定,定睛看时,却见那破屋里确实有个布衣男子,正背对着他们,鼓捣什么。
两人正想看个究竟,忽听那人拍手喊道:“成了!成了!”
他一边说,一边疯疯癫癫地跑出来,一把抓住傅沧泓,吼道:“快走!”
傅沧泓一闪神,已然被夜璃歌拖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