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低低地笑,一手抬起她的下颔,“夜璃歌,你赢了,你终于赢了。你说得对,我爱不起你,要不起你。所以我决定,放了你……夜璃歌,我放了你……”
夜璃歌抬起了头,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很弱,转瞬即灭。
“拿着这个。”将剑柄递到她的手里,傅沧泓慢慢地解开衣衫,露出宽阔的胸膛,忽然莞尔,对着她轻轻一笑。
夜璃歌怔住。
她陪伴了他如许多日子,她知道他很少笑,也很少发怒。
他其实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也并不喜欢折腾别人。
所以,他这一笑,着实让她困惑。
“璃歌,”他轻唤,像是在叹气,“我无法杀你,那么,换你杀我,好不好?如果我们两个中间,必须以一方的死亡为终结,那么,让你来做抉择,如何?”
夜璃歌的眼神开始恍惚。
是的,困锁深宫的这些年,几乎每一时每一刻,她所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她忍得如此辛苦,如此伤悲,如此无奈,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活着的理由,就是——
杀——了——他。
她不是多情的女人;
不是温柔似水的女人;
从来不是。
她也曾统领数万大军,征战沙场,抵御外侮,死在她剑下的男人,不计其数。
就算没有了惊世的武功,她仍然懂得,怎样的招式,能最有效率地取人性命。
如果排除了一切的一切,如果他真的不加反抗,要杀他,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简单到,她只需要递出手中的剑。
可这柄剑,却是如此如此地重,好看的小说:。
“杀了我,你就解脱了。”他的声音飘缈得没有实质,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轻轻地,叩击着她的心。
似乎只有一瞬间,她却已经想了很多。
想当年炎京街头,怎样的惊鸿一瞥,铸成了他们之后的沧海横波;
想漠漠苍原之上,他们是如何双剑合璧,击退虞国数十万大军;
想玉树琼枝,漫天焰火中,他们是如何地重逢,相拥深吻,忘却整个凡尘;
想司空府后园碧倚楼中,他是如何蛮横地警告她,夜璃歌,你只能嫁我;
想大婚前夜,那一纸肃冷的战书,铁划银钩,字字惊心,表明他的不屈,他的不挠,他的不舍不弃,他的志在必得;
想黄沙漫漫的战场上,他是如何围剿她的骑兵,破了她一道又一道的城防,直至兵临城下;
想炎城城头,她红衣胜火,雪冷容颜,咬碎银牙,毫不恋地纵身越下,而他浑身浴血而来,于滔天烈焰中,将她接住,那样不管不顾地,当着无数双眼睛,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想被困在龙赫殿中的日日夜夜,他不舍不离,始终如一,不管她如何地冷待他,恨他,甚至费尽心机要杀他,他还是那样,将一颗心彻彻底底地掏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手中的惊虹剑,开始颤颤微鸣。
是它,也是它,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开始、角逐、对峙,以及那少得可怜的温情。
“要么,爱我,要么,杀我。”
轻轻地,他再度开口,黝黑双眸,沉凝如万丈深渊。
纤纤玉指,猛地握紧了剑柄——夜璃歌,你不能犹豫,不可以犹豫!
一瞬之间,她已经有了决断。
一剑。
只是一剑。
她洞穿了他的胸膛。
血色满眼。
仿佛炎京焚尽时滔天的烈火。
也彻底焚毁了她最后的坚持。
“沧泓!沧泓!沧泓!”
蓦然地,她抛开了手中的剑,扑过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嘶喊,忘记一切地嘶喊。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两人,始终要在这种生与死的绝对边缘,才能幡然醒悟?
不是不能爱。
而是不敢爱。
不是不想爱。
而是太怕爱。
沧泓……我错了……
她的眼泪,和着他的血,染成一曲,惊天泣地的,血色凉歌……
琼花的香气,仍然在宏丽的殿阁中,久久地萦绕着,萦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