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龙川县孤城,“昨日白昼,这座城里足有八千鞑靼男人,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么?”
他竖起两根手指,森然道:“二十个!我每屠一城,只留二十个幸存者,我让他们亲眼看着同胞被杀尽杀绝,然后将他们割去耳鼻,斩去双手大拇指,再然后……我把他们放了……嘿嘿嘿…哈哈哈……这是我的报应啊!可你他妈的报错人啦!贼老天,瞎了你的狗眼!你倒是冲我来啊!来啊!你不来?我来!我早晚把你翻过来!”
刘枫指天怒骂,咆哮如雷,洒开大步,疯笑厉骂而去。
黑云愈浓,月亮再没有探出头来,乌沉沉的夜空中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周雨婷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柔嫩的双膝早已麻木不觉,耳畔充盈着刘枫如颠似狂,却又渐渐远去的吼声骂声,心中一片死寂。
在她的面前,在刘枫方才站过的位置,一只小小的、红红的香囊,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如古人诗中的葬花,凄艳夺目,却是昨日黄花,再无重开之期。香囊上,那对怪模怪样的碧水鸳鸯映在周雨婷水雾迷蒙的眸光里,竟是如此刺眼,如此揪心。
我原谅你的过失,也请你原谅我的食言,我已不能娶你为妻。——这是刘枫无声的留言。
在这个瞬间,周雨婷只觉一脚踏空坠落万丈深渊。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纠结于是否委身刘枫。矛盾心理的背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优越感。可是现在,当头痛已久的难题终于有了解答,当一切的纷乱都因为明月的意外离去而被无情地斩断。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得与失来的太快,快到容不得你思考。
究竟从何时起,这个无赖竟已走进了她的心里,走的那么深,踩的那么重,只把一颗芳心踏成了满地碎片。
得而复失……原来如此……可是明月呢?“死去”二字已然应验,“活来”二字又应在哪里呢?
想起明月,又想到自己,一个已作水中月,一个难逃镜中花。
黄粱梦短,悲从中来,七小姐不由凄呼一声,掩面伏地,泪崩如雨。
※※※※※※※
当夜,刘枫隐去了周雨婷错手的片段,向辖下军民公布了明月的讣告。
月夫人横遭不测,殒身泽国。噩耗传开,全军震恸。
相比抛头露面为人熟知的林子馨,明月是默默无闻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殿下有两位夫人。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信丰之战,明月以夫人之尊,带领民壮战斗在第一线,舍身忘死,勇护百姓,护的就是将士们的父母妻儿,这番作为深得人心,月夫人之名早已传遍全军上下,声誉之隆已在短短半个月内赶超身为医护营营主的馨夫人,已是三军尊崇的小主母,百姓爱戴的活菩萨。
此刻惊闻恩人遇难,老兵们悲愤莫名,指天骂地,捶胸顿足。新兵们传诵着明月的事迹,遥想当日情景,也不免唏嘘垂泪。偌大营盘竟是嚎啕震天,天愁地惨。
这年头的人们,讲究“士为知己者死”,军中男儿尤为看重。滴水之恩,杀身以报,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月夫人出身寒微,在高层中固然让人轻视,可在底层军民眼中,却像灰姑娘的童话般引人遐想,惹人生怜,更难得她一朝富贵却不忘本,屈尊降贵随和平易,前有窃肉惠兵之恩,后有舍己护民之德,受其惠者感恩戴德,感其德者与有荣焉。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便是新来乍到的绿营降兵,光是听一听她的小故事,看一看老兵们悲痛欲绝的哀容,就愿意为这样爱民恤兵的主母抛头颅、洒热血。若能以命换命,这里有的是人甘愿以身为殉。
刘枫没有下令,可次日清晨部队开拔时,竟已全军缟素,红巾红袍的逐寇军又添一款制式装扮:白带束额。这是将士们拆了备用军帐分出来的白布。没有人命令他们这么做,他们全都是自发的。
哀兵可用,用在何处?
明月若死于狄军之手,那没说的,大伙儿抄起家伙痛痛快快报仇雪恨。可是,这是一场意外,直接凶手,清南湖水贼首领章琪楠也已授首伏诛,剩下的人又能怪得了谁呢?这一腔愤恨又该向谁喷发呢?
这时又有消息传出,清南湖水贼之所以袭击周家船队,就是被虎军大督帅夜于罗重金收买的!那还了得?!全军将士登时炸了锅,没说的,大伙儿抄起家伙痛痛快快杀敌泄愤。
这一来,包括赵健柏在内,原本对《杀夺令》颇有微词的文官武将们也一致保持了沉默。
上下齐心,同仇敌忾,兵锋何等犀利。在余下诸县的扫荡中,将士们像狼一样杀红了双眼,斩钝了屠刀,以至于在攻打博罗县时一通好杀,最后连规定的二十名幸存者都凑不够数。
从那一天起,将士们发现,九殿下也变了。每逢进攻,黑狼都被排到后阵,先锋官的位置被他自己夺了去。
军号一响,九殿下必然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条金箍棒横扫四方,无坚不摧,杀到哪里皆是血肉横飞,腥风血雨。甚至有一次全军将士眼睁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