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树姨过来,除了想要与朱正春清账之外,她还想见一见曹寡妇。可是,当她见到曹寡妇从厨房里边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的时候,她却要起身请辞了。
“这年头,饺子可算得上是稀罕物,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
树姨的这句话,听似感慨,却意有所指。
朱正春稍一琢磨,便立即明白了树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可他并没有当场吐露,因为他知道树姨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并不是为了来跟他要钱,而是特意过来探望曹玉玲的,并且她还颇为平淡的留下这句话,是想点醒曹玉玲。
“树姨,我那放贷的事…”
朱正春一路送到了胡同口,他想从树姨那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还是那句话,全由你自个儿做主。”
树姨说这话时候的态度,竟是比这路边的积雪还要冰冷。
“这笔钱里面,可也有树姨你的那一份。”
朱正春急了,他觉得该是时候摊牌了,于是说道:“树姨,我很清楚你并不在乎这笔钱,而且我也知道你是想借我之手去帮你完成一件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得跟我交个底儿,到底是什么事,这样我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树姨苦笑了笑,说道:“其实,刚才你让我看火盆里的火,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这个星星之火即将燎原。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这是在玩火。”
玩火?
朱正春蹙起眉头,思忖片刻,肃然说道:“既然我敢点火,那我自然就不怕这火烧手。只不过我的家人,她们就…”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谁若是敢殃及池鱼,那我这城北定叫他有来无回。”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树姨表了态,她还是第一次在朱正春的面前,显露出她这阴狠的一面。
“懂了,两位慢走!”
朱正春那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拱了拱手,便好是安心的往家里去了。
当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雪停了,天放晴了。
朱正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急吐一口热气,只觉浑身畅快。
谁都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票谁不干,谁他妈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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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县城里边,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响,此起彼伏,喧闹不堪且又是祥和一片。
“过年了!过年了!”
鞭炮声落罢,喝彩声又起,年味儿十足。
“春哥,你站远点儿,小心炸着了。”
小院子里,一身笔挺中山装的万大宝正手持香烛,半蹲半弯着腰,准备点火放炮仗。
“大宝你这身衣裳紧不紧,待会儿跑的时候留点神,可别步子迈大了开了裆。”
朱正春穿着一件崭新的长袍马褂,神采奕奕,好是愉悦。
“为了这身衣裳,过完年我就要瘦下来!”
嘭嘭嘭…院子里的炮仗声是格外的响亮。在场的大伙儿谁都没有听到万大宝的话,甚至是他自己也都没能听清楚。
“大宝快快快…小心屁股屁股!”
瞧着蹦跶在地上的这翻飞起舞的大串炮仗,望着万大宝那憨呼呼的奔跑模样,朱正春尽情的开着玩笑,别提是有多高兴了。
万大宝跑过来立定之后,当即直起腰杆儿,抬头挺胸,说道:“春哥,你净取笑我,这身衣裳可是花了我十多块大洋呢。”
“值!”
朱正春上前为万大宝整了整衣领,坏笑着说道:“依我看,你这身中山装,它怎么也得值个二十块大洋!”
“那还是我买便宜了?”
万大宝愣了愣,立马发觉不对,追赶着朱正春说道:“春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哈哈哈…朱正春边跑边回头,大笑着说道:“大宝,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有了这身衣裳,往后你这身价可就涨了。明年我给你涨工钱,好叫你多买几套穿穿。”
“春哥你别跑!我不打你,我就是想知道你明年给我涨多少工钱!”
万大宝满院子追打着朱正春,可没跑两圈,他就已是气喘吁吁了。
“你俩别闹了,快进来吃团圆饭!”
屋门口,宝儿身着一件绸缎料的碎花小袄,她侧身站立着的那小巧的模样,是秀气中带着几分可爱。
堂屋里边,老木桌上,鸡鸭鱼肉,满满的一桌子菜,还有一坛刚刚烫好的女儿红。
大伙儿围坐在桌边,各式样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有幸福有高兴,也有满足。
“玉玲,我给你买的那身新衣裳呢,你怎么没穿?”
朱正春猛然发现曹玉玲仍还穿着她平时的那件粗布衣衫,旧是旧了点,但却异常整洁。
“新年新衣裳,要不你去换了再来,我们大家伙儿在这等着你。”
朱正春手托着下巴,注视着曹玉玲,并摆出一副准备静心等待的模样。
曹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