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丁完全低估了麦基山脉的险峻程度,若是平地,从矿场出发到村子只有半日的行程,可山路曲曲折折,而且颇为险峻,以前都是随着大部队来回村子和矿场之间,因为有车辆辎重,队伍都绕了一大圈的大路,这种狭小的山路大丁还是第一次走。
一路上满是长着毒刺的樟子树,让他的速度慢下了不少。樟子树细细的毒钉扎在身上,虽然不致命,可毒素多了会让人反应迟钝,产生幻觉。大丁一路上用战斧和树枝开路,身上还是被扎了十几道,被樟子树扎到的地方立刻就出现了指甲盖大小的红包,大丁在伤口上随意涂了些酒就没有再去理会。
大丁赶到村子,月上中天。
蛙鸣阵阵,繁星闪烁,月色如水,是和大丁家乡一样的夜晚。
大丁来到部队营帐里,刚好碰到一队巡逻的步兵,队长是自己儿时的玩伴,比自己早些年来到军中,到现在是一个十人队的队长,也算一个官了,他三两步走上去,露出一个诚挚的笑脸。那队长盯着他,愣了两秒,然后突然上前一个熊抱,两人像多年未见的兄弟,紧紧拥在一起。
身后的巡逻士兵都识趣的后退了几步。
“大丁哥,你怎么在这里啊!”玩伴拍着大丁的背,言语中满是惊讶。
“前个月调过来的,知道你在这里,不过听说你混了个队长做,就觉得你一定会很忙,没来打扰。”
“大丁哥你怎么这么见外了?艾伯特还是喜欢小时候一起去套土狼的大丁哥。”艾伯特——大丁儿时的玩伴,都快要哭出来了。
“现在还套土狼干嘛,听说你取老婆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弟妹!”
“嗯,一定的,等大丁哥有空就行,她跟着营队搬了过来,就住在村子里。我换了班就陪大丁哥去坐坐,咱哥俩儿好好喝两杯。”
“明天吧,我今天还有事。”大丁顿了顿,把格罗姆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下,艾伯特也听过这个事情,毕竟不是战时,部队驻扎在这边也没什么大事,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菲利克斯营长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被格罗姆打的鼻青脸肿的事情在军中传的沸沸扬扬。
大丁跟着艾伯特来到兽栏,却只看见一些被狼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衣服碎片。
他心里一沉,告别艾伯特,折身向村长家中走去。
艾伯特将大丁送出营帐,看着大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很久才转身离去。在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人情冷暖自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温馨了。
***
村长家的门开着,屋子里漆黑一片。大丁敲了门,没有回答,又叫了几声村长,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整个屋子就像死了一样。
大丁想起还要替兄弟们还欠下的酒菜钱,于是径直走了进去。一点上灯,一个身影就冒了出来。
“村长?”大丁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油脂在空气中燃烧着,冒着黑烟,噼噼啪啪的响。
“村长?”大丁走上前去。
村长缓缓的抬起头,一张枯瘦的毫无生气的脸对着大丁。
这眼神透着的绝望,瞳孔散开着,好像看着极其遥远的地方,那是失去一切的人才能有的神色。
这么多年了,这种眼神大丁见过很多次,那是临死伤兵的眼神。
“死了,格罗姆死了,”嘶哑的声音从村长的喉咙里冒出来,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完全不像兽人在说话,“牙儿也要跟着去了。”
大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是把一袋子银币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找了把木凳在村长面前坐下。
大丁总是经常去营里的护理房,坐在临死的战友旁。他们或是病危,或是伤重,他们呻吟着,空气中满是药水味和腐肉的味道,大丁就这样坐在昔日袍泽旁边,看着生命从他们身上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无力挽回,他只是坐在那里,让他们觉得自己不会孤单。
“我的牙儿,牙儿,我的牙儿!”村长瞪着大丁,两眼没有一丝灵气。
大丁没有说话,呆拙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绝望的人,就像当初在病房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的战友一样。
“我的牙儿啊!”村长大叫了一声,身体猛然绷直,又一挺,直直的倒了下去。
***
苦工营里除了苦工还居住着各种动物和昆虫,包括虱子老鼠苍蝇蚊子等等,这里每时每刻都散发着汗臭和脚气味。经常会在白天看见肥硕的老鼠逛市场一般东奔西跑,也没有人清理。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恶心和不安的地方,所以很少有外人到这里来。更别说是菲利克斯这种军中的大人物。
“听说你是从山里来的?”小队长端着盘子坐到阿道夫旁边,破败的木椅发出吱呀的一声。他也不担心这长满蛀虫的椅子会不会突然裂开,摔自己一个大跟头。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十多年了,虽然一直摇摇晃晃,可从来没有见它出过什么毛病。
“是被绑来的。”阿道夫舀了一勺粘稠的浆糊,里面有几只蠕动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