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的更鼓刚刚敲了一声,入夜了,盛夏夜的天色却完全还没有暗下去,天边余晖处积起厚厚的云朵,乌云如灰棉,这晚上,怕是要下暴雨了。
私宅别院的一处客居苑内,飞角屋檐下立着一道藕荷色的身影,白桑一手负背,一手置于身侧,清丽冷然的眼角带着一抹深潭般的沉寂,下巴微昂,像是一只高傲的鹿般抬头视向那片辽阔参天。
刚迈入院中的云长斐眉梢一挑,眼锋一扫却已闪过一丝惊喜和讶色,他方才还在军机大营与各位军机大人及洛小王爷取证调查云蔚城发生的事,事情方毕,便匆匆跑了过来。
这四方院中有一道天井,白桑站在对面的檐下,一听见云长斐迈入院中的声音,便将眼神往云长斐方向看去,两人四目相视,白桑就已当先一笑,那一笑恰如拨开重重乌云的绚目光彩,云长斐顿时心头大开,脚下快速的来到白桑身边。
白桑将双手都背在身后,笑颜如皎月,待得云长斐走近还剩三两步时,才倏忽迈出一步,又忽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掌,朗声嗔道:“虽说你已与长公主赐婚,但我从小一起与你长大,每年生日也都是与你一道过的,这次却连我的及笄礼也送得那么勉强人意了,必须罚你再送一次。”
云长斐本来心里有好多话想问,不期然白桑迸出这一长串话,还是向自己抗议生日礼送得不满意的,不由回想起自己之前派苍岳将礼物拿去世子府,由平南世子代送生日礼物那一段。
“上兮云纱薄暮贡缎六匹,和田如意两对,书画大家阮乔风年的春迟十里烟波图一副,彩球舞狮金樽四对。”苍岳照着红色的礼单一一读了下来,云长斐一听,确实是按着白桑一律喜欢的备下的,又合乎礼数,也不再多说,就命苍岳等人用锦盒封好,然后送到了平南世子府上。
此刻云长斐眉头一皱,看着白桑伸出的那只手掌,谨慎问到:“怎么?不喜欢?”
白桑嘻嘻一笑,身影一闪早就来到云长斐身侧,腆着脸道:“不敢不敢,桑儿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计较那些。只不过向云长哥哥讨要另一个赏赐,还是希望云长哥哥答应。”
白桑这一句“云长哥哥”说的云长斐瞬间心底一动,打十二岁起白桑便没有再这样叫过他,今日脱口而出,必是有什么重大的请求了,云长斐不露痕迹的表情不变,只作洗耳恭听。
白桑见状,又步出云长斐身侧的视线,郑重的站在云长斐面前,双眸清越如静水,方才嬉笑精怪的神色一丝也无。她的神情身态,从头到尾,此刻看去都不像先前那个活泼精灵,妙趣诡黠的少女。
云长斐的心咚咚有力的跳着,脑海中拂过之前白桑前往云蔚城,自己去送行的那一幕场景,以及白桑最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目光又回到眼前沉静而立的白桑,虽是咫尺之间,但那股从心底里升腾而起的陌生感,却忽然让云长斐手足无措起来。
只是他的脸上,却还是那抹隐忍淡常的模样,好像他的内心从来是座岿然不动的大山,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什么事?”
“带我进宫。”
雷声轰轰作响,硕大的雨珠啪啪落地,溅起一道道水花,戌时刚过,这累计了数日的暴雨终于肆无忌惮的下了起来。
云层低越,浓雾滚滚,暴虐的雨珠带着强大的压迫力,街上的行人马车纷纷避之不及,迅速的赶回自己的居所。
碧落主道上,一辆宫廷御制的马车正踢踏疾驶,往千秋广场西侧乾鹊门下的盛宫宫门赶去。马蹄强健,没入深及脚踝的积水当中。挡水的篷布细流涓涓,落下来好似一道道小瀑,无穷无尽。
盛宫巍峨的朱红色宫墙慢慢显现在眼前,雨雾弥漫,这座千古伟大的尊贵宫廷在雨夜中愈发显得庄严肃穆,好似一只巨大的猛兽,让人不敢随便抬眼相视。
马车缓下速度来到乾鹊门,披着蓑衣斗笠的车夫呼喝一声,那马车便戛然而止,车帘被掀了开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墨色斗篷中伸出来,手上放着一块玉石令牌。那名车夫小心接过,然后将令牌递给上来盘查的禁宫武卫。
实际上,这辆马车无人不识,车上坐着的正是盛宫禁卫军统领云长斐,而今夜亥时到子时在这乾鹊门值守的十六名禁卫军全部都是云长斐制下十三军营的武卫。
云长斐在车厢内探出身来,墨色斗篷下一张尊贵的脸显示在火把的灯光下,那名盘查的武卫一脸恭敬,随即郑重的向云长斐一行军礼,云长斐开口淡淡道:“雨夜辛苦,待会下了值,让所有的兄弟去营房喝些姜汤。”
如此纡尊降贵,这名年轻的武卫瞬时受宠若惊,瞬间将手中银枪握得愈发紧,大声回到:“谢统领!”
车帘放了下来,雨雾深重,高大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像是猛虎张开的巨口,马车驶入幽黑宽大的宫道,然后消失在弯曲曲折的拐角处。
这暴雨还夹杂的迅雷闪电,狰狞的闪电刺透云层,随着一声巨大的雷响,震荡着这方大地。
白桑换了一件墨色攒暗金的绣鹿纹贵女裙服,此刻正端坐在马车车厢内的后侧,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