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个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拉到北京去，这东西只能就地保护啊。”
“就地保护？”接过程茜茹递来的烟锅子，老支书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硬橛橛地问，“咋个就地保护哩？出工费力还不讨好咧。说到底俺还就是那句话，老老实实把地种好，不操那份闲心咧。”
老支书的冥顽不化让林燕生一筹莫展，恨不得自己一人就把那石碑从坡生家猪圈背出来，找个干净地界放下，让这倔老头子看看什么叫就地保护。可正如程茜茹所说，这活儿凭他林燕生，一人能拿下吗？
“倒想不操这份闲心哩，可谁让那碑落在咱村咧。”想到以前在运城上学时，去博物馆看到的诸多古代文物，兰草顾不上再听娘对自个儿的指教点拨，瞪着自家大决然反对道，“咱种庄稼的觉得这玩意没用，可人家研究历史做学问的，连个砖头瓦片都舍不得撂，一块块都是宝贝哩，何况这大一块碑咧。”
“兰草说得没错，这碑对历史研究真是宝贝呢。”程茜茹赶忙给兰草敲起了边鼓，“要不人家北京专家明确表态，就是要保护它呐。”
“就凭咱农民这点儿文化底子，咋保护它哩？”见窑里仨年轻人竟联手和自个儿作对，老支书着实觉得孤立了，赌气说道，“不行让县里拉走咧。”
“县里拉走当然好啦。”老支书的话倒是点醒了林燕生，他也认为由县里出面保护确实是石碑的正经归宿，“问题是该找哪个部门联系呀？”
“现在有谁还敢管这事哩？”兰草沉吟了一会儿说，“不如先找柳家老二探探口风咧。”
“燕生你听兰草的。”对于这个主意，程茜茹煞是赞成，“去县里找趟柳主任，他肯定能告诉你该怎么办。”
“是不是先得和坡生打个招呼，给人家点儿补偿呐？”林燕生点点头说，“别县里什么部门同意拉走了，坡生又不给啦，大伙儿岂不白白忙活一场？”
林燕生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按照文物征集的通常做法，不但要征得物主同意，还得给人家支付一定经济补偿。否则，岂不和红卫兵抄家的生夺硬抢一样啦？
“如今全国都在破四旧，有人同意收留这些散落文物就不错了。”知道林燕生的想法是对的，程茜茹却反对道，“你还要人家出钱？闹不好更没人要啦。”
“能咋哩，不就是拆咧坡生家猪圈一堵墙么？”程茜茹话音刚落，兰草就越俎代庖替老支书做了主，“让队里出工给他再夯上一堵咧。”
对兰草提出的方案，林燕生当然赞成。可这事儿兰草说话不算数，须得老支书点头才行。他眼巴巴瞅着老支书，等他老人家发话。
不知是烟叶子质量忒次，还是因为刚才说话没顾上去嘬上两口，旱烟袋熄火了。老支书嘬唇缩腮，咬住绿玻璃烟嘴使劲吧嗒着嘴唇，就是不见烟锅里冒出烟来。
巴结地走到炕边，林燕生拿起烟荷包外面挂着的火镰，啪嗒啪嗒地敲打着一块棱角锐利的火石，砸出一堆火星星溅落在喧松的硝绒上。直到硝绒现出淡淡青烟红红的火，才算是帮老支书把烟袋锅里的烟叶点着了。
“能行，就照俺妮子说的办咧。”老支书深深吸了口烟锅子，终于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石碑的事终于得到了老支书认可，程茜茹偷偷伸出大拇指，美滋滋的向林燕生晃了两下。
“去县里可就你一人哩。”老支书用烟袋指住林燕生说，“别七扯八扯的一群人瞎哄哄。”
这话无疑是说给程茜茹和自个儿闺女听的。
果然，老支书话音刚落，只听那边织布机咵嗒一响，兰草立起身来闷头出了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