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阳光明媚。
之前的一场冬雪已经消融殆尽,虽然春意还遥远着,但在今日的阳光下,也不会让人想起冬日的严寒。
天是一碧如洗的蓝,几丝如同细线般的云一层层的舒展开去,被冬风一吹,又慢慢延展开来。
有风但是并不多,寒意打不透厚重的棉衣,即便这棉衣已经有些破旧单薄。
穿着半旧棉衣的人站在牛车旁,回头看了看紫阳郡城的城墙。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名不大的孩童,曾经被母亲牵着手,惊叹于着城墙的高耸。
如今,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二十载年华虚度,如今挥麈尾赶牛车,不知会走到何方。
手中捧着的,是一个古朴典雅的陶罐,入手有些沉重。
谢道恒轻轻拍了拍罐子,在心中默默的说着:老板,最后看一眼紫阳城吧。
谢兴已经将牛车检查完毕,确认没有什么缰绳的松动。
送行的人也已经到来,虽然只有一名书生和一位酒肆的掌柜。
“道恒,此行遥远。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罗清杨的心情有些感伤,毕竟这个年头,出门想要骑马都十分艰难,千里之外,实属遥远之至了。
“罗兄不必如此。”谢道恒微笑着安慰,“千里之行亦始于足下,只要不是生死相别,又有何不可相见呢?”
“呸呸,这是要出门,大吉大利,说什么生啊死啊的。”酒肆掌柜连忙去着晦气,又招手将等在一旁的伙计叫了过来,从后者怀中结果一个坛子,“谢郎君,酒肆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的,说到底,这还都是拜谢郎君您所赐。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坛酒,谢郎君拿着,路上喝着玩吧。”
谢道恒点了点头,也不做那推辞的模样,反而道:“兴儿,拿三只碗来,我敬罗兄和掌柜的一碗。”
谢兴应了,掌柜的将酒坛开封,有些小心谨慎的将三只碗倒满。
“好酒啊!”罗清杨端起酒碗,眼睛就是一亮。
谢道恒一闻酒香也是忍俊不禁,好笑的问道:“之前在掌柜的店里,道恒三番两次的想要喝这坛陈酿,掌柜的都不给。如今怎么却这么大方了?”
掌柜的闻言老脸一红,瞪了谢道恒一眼,含混的道:“爱喝不喝,不喝我再拿回去!”
“要!要!怎么能不要?”谢道恒连忙道。
三人皆笑,举碗互敬,一口饮尽。
饮罢之后,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也不知是在品咂着陈酿的味道,还是在默然感慨着什么。
“罗兄,道恒深知为官不易,这里是三万钱的票据,你且拿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谢道恒递到罗清杨手里。
罗清杨一愣之后吓了一跳,忙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道恒你这么多钱?”
“说不上多,我那破院子卖了五万钱,还有老板留下的五万钱。从中拿出三万钱来,倒也不算太多。”谢道恒并没有将老板的身世讲与其他人听,并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斯人已逝,很多事情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太多的区别。
微微一笑,谢道恒又道:“再者,谢道恒之前也跟罗兄说了。老板在青州有些薄田,如今赠予了我。待我到得青州,也是个有田有地的富家翁了。”
“虽然如此,可是……”罗清杨还想推脱。
谢道恒忙道:“罗兄在郡守府的处境,道恒也略知一二,其实依道恒看,为五斗米折腰实属无趣,但若罗兄志向在此,道恒自然不会阻拦。这些钱,一是为了罗兄打点所用,二来,罗兄也可以在郡城外置上几亩闲田,若是有一日辞官归隐,罗兄和嫂子的生活也会有一份保障。”
“道恒……”罗清杨深受感动,长叹一声,眼中浸出了几分泪水。
谢道恒微笑道:“我这人没有什么朋友,以往与罗兄更是君子之交。但中正点评那日,罗兄肯在那等情形之下为道恒出头作保,道恒便知道罗兄是一位赤诚之人了。罗兄对道恒有恩,道恒自当相报。”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情,罗清杨反而闹了个面红耳赤:“我那日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的,难为道恒倒是惦记着。”
“这种事情与结果无关的。”谢道恒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一件琐事,道恒要托付于罗兄。”
“是什么事情?道恒吩咐便是。”罗清杨痛快的道。
谢道恒笑了笑,抬手敬了罗清杨一杯酒,道:“说不上是吩咐。那间苦雨斋,老板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可我知道,其实老板是希望它能够继续开下去的。也不为了赚什么钱,只是为了这紫阳郡里穷苦的书生们,有一个读书的好去处……这是苦雨斋的房契,罗兄若是愿意,便当这苦雨斋的老板吧。”
罗清杨一怔之后摇头苦笑道:“道恒,我不过是个穷书生,若不是前些日子与卫大人有了那么一番际遇,能否在郡守府里谋来这么个闲职都很难说的。苦雨斋这个忙,我不是不想帮,但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毕竟生意上的事情,我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