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边缘,蒙茂的灌木替代了高大的杉树,堪比陈泛泛发型的杂乱广袤,依旧在冷冷地拒绝人迹。
白昼将尽,此处本应归于沉寂,一片灌木丛中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灌木俯身支撑着少女的身躯,枝叶已沾满了淋漓的血液。
少女侧卧在上,本已虚弱之极,却还在用最后的气力——甚至此生最后的气力狂笑。她的双眼紧盯着划得纵横交错的左手腕,半刻也不愿挪动,象征着生命的鲜红正湍流地从伤口中涌出,挥散开刺鼻的血腥味。她不为所动,可怕的眼神中地夹杂着迷醉与惊恐。
呈现在陈林二人眼前的就是这样荒诞诡异的一幕。陈泛泛看到的还要更多,他看到这人的心底:一片愤懑仇恨的汹涌汪洋之中,一个苦苦挣扎的柔弱身躯在痛哭祈祷。他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感受:那儿确实纠缠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绪。压制住冲动,无视前者溢出的丑陋恶毒以及后者充满的彷徨无助,陈泛泛驱使着自己的意念,循着这两者的轨迹前行……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陈泛泛才重新睁开眼睛。随后身体切实地告诉他,时间最多只走过了几秒。他眼中精光一烁,厉声大喝道:“快,阻止她!”
自戕者也听到了这喝声,稍稍直起脖子,嘲弄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狰狞一笑。不过,她没能笑到下一刻——林荷已然踏草无痕地向她冲去。少女愤怒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吼叫,似乎从绝望中获得了肢体最后的潜力,迅疾地举起匕首,狠狠地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林荷处变不惊,张口轻叱,探指一点——少女身下的灌木丛忽然获得了行动的能力。它们谨遵使命,争抢着舒卷开枝叶,紧紧缠住那把作案凶器,而后一拥而上,把持刀者捆了个结结实实。不甘的囚犯用能杀人的眼神狠狠地剐了两人几眼,终于因为失血脱力,昏厥过去。
林荷熟练地切脉点穴,一气呵成,然后向陈泛泛点了点头,示意没有生命危险。沉睡中的受害者表情不复狰狞,苍白柔和,得以展现原本的姣好面容和青春姿态。陈泛泛尴尬地发现,女孩被灌木丛捆绑着的姿势实在有些奇怪。偷偷瞄了两眼,赶在林荷打电话报警前,正色说道:“先别急着报警。这姑娘是被人控制了,而且不是通过药物催眠做到的。之前我在她身上感应到两个意识的存在,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这件事肯定跟异能者有关。另外,我的异能好像‘进化’了。”
在刚才的省略号中(喂,这是什么意思!再词穷也不能这样吧!),陈泛泛先是循着两种情绪的轨迹向前探索,可这次尝试随即宣告失败。被拴在洞里的老鼠,除非咬断绳索,不然再怎么蹦跶也只能在洞口张望。
如若鬼使神差,灵光乍现,在那诡异情绪的感召下,陈泛泛不假思索无师自通地咬断了那根正确的“绳索”,撞开了那道紧闭的暗门。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自习课上,小泛泛趁老师不在,偷吃抽屉里的零食,将心意神全集中在双耳,结果耳朵一颤,闭窍顿开,从此便能自如控制耳后的肌肉。
不过,灵魂离体出窍的感觉实在太过震撼。“陈泛泛”挣脱开与生俱来的羁绊后,在深渊之中禁锢了亿万年的幽灵一朝重见天日,整个意识世界一片空白虚无。随后,灵魂或谓之意识本源,懵懂初醒,畅快淋漓、无拘无束地感受着不同的世界,沉溺在自由自在与天人合一的无上愉悦中,不能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陈泛泛”才收敛心神,找回了自己。归心守神的“陈泛泛”,前行片刻,感受到两个不同的意识混杂在一起。在灵魂的世界里,可以“看到”,其中之一分明依附着一道通向远方的精神联系。先行占巢后欲毁巢的鸤鸠,想必就来源于此。
灵魂状态的“陈泛泛”意之所至,神即履之,沿着这道联系飞遁前去。不料,且过片刻,意识深处泛上了深深的不安,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将他扯回了体内。魂归故居,那份凄惶如丧家之犬的不安感才悄然消失。
粗略地向林荷解释了一番神游的前因后果,陈泛泛静心安坐,开始细细体会“进化”带来的改变。这次离魂出游的经历,给了陈泛泛颇多顿悟。首先,他接触了灵魂的虚影,知晓了生命的部分秘密,更明白了自己的异能实质不过是天生外散的意识触角像雾霭一样飘浮在身体周围,通过触碰他人的意识感受心情。
苏子曾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世间多少难决的问题,在更高境界的人眼中,几乎不值一提;宇宙千万无解的秘密,在知晓本质规律后看来,简直能蔑笑古人。
在了然异能本质并感受过意识本源后,陈泛泛已能自如控制外散的意识,譬如将它们收入体内来关闭异能的“自动施放”,或是通过改变触角趋向来变相延长最大感应距离。第一时间收回外散的意识,不仅五感敏锐几分,精神饱满三成,最为重要的是终于可以摆脱不息的嘶鸣声和窥探的罪恶感了。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新的“附加能力”出现。虽然所开之窍没有重新闭合,但陈泛泛坚信“出窍”绝不是附能力。略一回忆,就不难发现离体的“陈泛泛”并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