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还有人回忆起这一幕。有些细节或许会在时间的侵蚀和相互的传诵中模糊变形,但更多的一直都那么清晰,恰似昨日。
林荷的眼神宁静恬淡,她的步调轻盈明快,在人前沉寂了三年的气势在她的身上升腾,被凡尘隐藏了三载的气质将她的美丽涤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却不为所动。
她的气势并不逼人,但让人恍若蝼蚁膜拜参天古树——她虽不进攻,但她的力量已可擎天;她不屑防御,但鼠辈的啮啃绝不能在她永恒的岁月里留下点滴印记。她的气质并不迷人,但让人恍若杂草崇仰拔地翠竹——她毫不媚人,她的鲜活却已氤氲眼中;她难称馥郁,但清新的气息却一直弥漫鼻端,嗅进了心底。
无论如何,时间不为凡人停留。林荷已站在了陈泛泛面前。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她看着陈泛泛再次镇静地把下巴安到手心,她看着陈泛泛依旧翘起的嘴角,她看着陈泛泛永不黯淡的双眸。她的眼神变得温和如云。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向陈泛泛微微一笑,林荷伸出了手,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权威响起,“陈泛泛,我们做朋友吧!”言辞有些歧义,却没有一个人产生误解。
陈泛泛好像呆坐了一秒,又好像犹豫了一分钟。总之,他还是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握住林荷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声“好”。旁观者一直保持的安静随着他的笑容破碎,化为一室躁动。所以,没有多少人听出陈泛泛并不响亮的答复是多么坚定。
林荷满意地点了下头,走上讲台,对尴尬于不知应该表现恼怒还是欢愉的老师承诺他将会得到解释,然后平静地环顾四周,让嘈杂者自觉闭上嘴巴,接着自然地坐到了陈泛泛身边——陈泛泛的室友在领悟到她的意图后第一时间后撤。镇定了一下情绪,老师随后成功地继续了这节课。
似乎一切如常,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道不尽的疑惑,但人们最多眼神玩味地偷偷瞥一眼那两个古怪的家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几乎没人真的在听课,但事后老师不得不承认这节课的纪律简直感人。
陈泛泛绝没料到这一切,但他又好像早有准备。虽然已经能在林荷沉着自如的表现和心境中体会到超俗的力量和秘密,陈泛泛眼里依旧是好奇远多于惊讶,解脱远多于无奈。虽然他一直自欺欺人,但平凡的生活终究不属于他。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不会一成不变,一直畏惧的转折不期而至,但他已不再迷惘逃避。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命运——因为他相信林荷也确实需要一个真正的朋友。
有些人一辈子交不了一个朋友,有些人一天能交十个朋友;有些人自诩相知遍天下,有些人自矜遗世而独立……但不管怎么样,朋友总是一个温暖的词。当你独处深山荒原,因为孤独而寂寞,你可能只需要一个身影寄托、一个灵魂相伴,你不一定需要朋友;但如果你聚居市井繁盛,并不孤独,却愈加寂寞,那时你想到的一定是你真正的朋友。
陈泛泛拒绝了很多朋友,只因他由心视人,早就了然彼此之间或是对朋友的定义相差千里,或是绝成不了朋友。陈泛泛一样渴望朋友。可是怪人往往也只能和怪人交朋友,因为他需要的常人难以给予。林荷无疑是个怪人,她的心中一片轻灵寂寥,像婴儿一样无邪,如草木一般无心。从小修身养性至今,身心合一,心神空明的林荷一旦做回自己,便彻底抛弃矫饰和伪装。与她为伴,陈泛泛不会受到纷杂的思绪侵扰,不至遭遇蹩脚的欺骗伤神。
但且不论陈泛泛是否已预料到这些,真正促使陈泛泛道出那一声好的,却是林荷眼中的温情和真挚。只要能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管林荷有多神秘的来历,带着多复杂的目的,陈泛泛都可以置之脑后。所以,不管命运的转折将导向何方,未知的旅途会带来什么样的人生,陈泛泛依旧能够微笑面对——至少,在旅程伊始,他已经有了一个朋友!
下课铃刚响了一拍,老师就通过手机得到了重量级十足的解释,他表情肃穆地向林荷点了点头,径自提着包离开了教室。陈泛泛一边捉摸着老师的惊讶和激动,一边傻笑着和同学挥了挥手,默默跟在气场十足的林荷身后,走出了教室。
林荷始终一声不吭,所幸陈泛泛心有灵犀,不点就透,稍微有些吃力地一直紧随其后。差不多走过了两座教学楼,陈泛泛才搭讪道:“林、林荷(和),我们这是要去校医院吧?”
“嗯。”林荷应了一声。
搭讪遭到无情地无视,陈泛泛毫不气馁。他发现林荷的表情和心绪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丝毫变化。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壮着胆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林荷(和),那个——我不太清楚,你的名字是和平的和,还是荷花的荷?”
林荷挑了下眉,转过头看了一眼陈泛泛,似乎在确定陈泛泛不是在没事找事,平静地应了一声:“草字头的荷。”
虽然解决了一个疑问,陈泛泛却有些失落。他本已冒着生命危险提问,却发现林荷心里只闪过点滴疑惑,连一丝愤怒都没有产生。虽然陈泛泛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