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雾气沉沉的鸿蒙海上漂浮,没有星光也没有方向,在不远的前方,是一道横跨海天的断崖,浩瀚无际的海水汹涌而去,落入那断崖之下的无底深渊,她慌乱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身边只有狂奔的激流,她在这水流中时沉时浮,喘不上气。
平时的她是心高气傲的,不会乞求任何人的帮助,哪怕自己已经走到了生死的边缘,但是这个时刻,她却拼命大叫起来。高大的楼船在她身旁滑过,扬觉动身穿金甲,昂首立在船头,丝毫没有注意船身下这朵小小的浪花,扬一依衣带飘飘,浑身纯白,在船头抚琴,甲卓航的长笛曲声飘渺,与琴声相合。飘扬的乐声中,那头鸿蒙海上的巨兽突然出现,它踏在海水上的每一步,脚下都绽出明亮的紫晶,他身上依旧有燃烧的铁链束缚。它的身躯在风中抖动,瞬间膨胀,一声嘶哑的长鸣横贯长空,在它的身后,飞来了一只双翅带火的巨大渡鸦。
海水咸涩,令人作呕,蓝色的犬頡和黑色的乌鸦缠斗在一起,海天之间发出隆隆的巨响。红发的卜宁熙和黑甲的李子烨向她奔来,却在半空被一道凌厉的光芒划为两段,血雨四溅。
血污覆盖了她的衣衫,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发现道逸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拉住她的一瞬间,她发觉身下的海水开始结晶,发出温暖的光亮,他的身后好像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太阳。他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庞,他以前从未这样……
扬归梦睁开眼睛,看到封长卿焦虑的眼睛,他的手正搭在她的额头上,“太烫了,她体内的火劲没有办法消除,生命会有危险。”
张望阴沉着脸,小月儿和乌桕都显得不知所措,传箭则走上前来轻轻拉住扬归梦的手。
“我没事,”扬归梦动了动嘴角,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忽然感到一丝恐惧,她失去了她的声音。
沉默了一小会,张望道,“封先生,你也没有法子了么?”
“如果能够出城,或许有法子。”封长卿思忖了片刻,“在青沼之中,有种罕见的草药,叫做青水白薇,只长在重晶之侧,如果能够采到,或者可以压制她体内的火劲,转危为安。”
张望摇了摇头,“姜潘是什么人,为了防备消息的走漏,这赤叶城早就被浮玉的兵士围得严严实实,如果我们能轻易出去,那么平武城的斥候想必也来去自如了。”
“我们来的时候,平武尚且可以通关,以姜潘的性格,既然已经切断商旅通路,平武一天之内就会有反应,所以我估计不出意外,今天日落之前,他必定会对平武展开攻击。”
“大军一动,也许就有机会。但是我们对这赤叶附近的地理又不熟悉,茫茫大沼,又到哪里去找青水白薇?”
“有个人可以试一下,”乌桕忽然说话。
“谁?”几个人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那个在路上遇到的小哥,”乌桕吭哧片刻,“就是问梦姐姐肯不肯嫁给他的那个,他既然知道如何从林中穿过赤叶,想必对这附近的地理极为熟悉,能够知道青水白薇的所在也说不定。”
封长卿眉头一展,道,“这话到有几分道理,只是偌大的赤叶城,现在又不知他在何处,我们怎么个找法?”
乌桕却道,“我能找到他!”
封长卿终于点了点头,乌桕箭一样冲出了房门去。
扬归梦把一切都听在耳中,她从小恣意妄为,生死这件事也很少放在心上,哪怕是在阳坊街上受了重伤,处在生死之间,她也没有太多想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她却忽然不想死了。在失去知觉之前,她依稀记得封长卿和张望的对话,其余的内容听得模模糊糊,记得无比清楚的,却是关于扬一依的那一句,“她已经来到了灞桥。”
二姐想必已经嫁给那个腌臜泼皮一样的恶少了,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她不能丢下扬一依不管。对阻止扬一依进入灞桥,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如果说当日试图行刺赤研瑞谦是个玩笑,那么金叶池边,她和乌桕藏在假山洞中,听到赤研井田对花渡之战举棋不定的态度后,想方设法通知南渚使节李子烨,请他阻止扬一依进入灞桥就是她切切实实的努力。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子烨太过敢作敢为,竟然决定杀使,逼迫南渚和澜青公开决裂。把两州合盟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因此扬一依不但依然来到了南渚,而且为了敦促南渚尽快发兵,还来得如闪电一般。
离开灞桥那天,扬归梦心乱如麻,似乎从她在道逸舟的保护下逃离吴宁边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就变了模样。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鸟儿,一旦被放出了笼子,就在狂风暴雨中失去了方向,而追逐而来的整个鸟群,也都被卷入了迅疾的风暴之中。
从道逸舟死亡开始,每天她心中念叨最多的句子就是,“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封长卿注意到她的嘴唇又在张合,便把耳朵凑了上去,当然,他听不到扬归梦心中雷鸣般的回响。
不行,我还不能死,尤其知道了自己将被送往澜青徐昊原的手中,变成对付吴宁边的砝码。正是因为她送出的错误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