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一依的脸红了,靳思男看出了她的恼怒。
“他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
“白将军,”扬一依纠正她的侍女,“不要用他来称呼一位伯爵。”
“明白,二小姐。”靳思男的脸也有些红,最近的扬一依,不再那么平易近人了,尤其是对最为亲近的人,表现得更为明显。扬一依的打马疾行,她的骑术不佳,虽然骑着上好的马,但是速度依然快不起来。靳思男也就紧紧跟上。
为了获得最快的速度,白旭带领的这只百余人的队伍全部都是骑兵,其中一半以上的士兵都带了备马,连箭矢、食物和甲胄都打成包裹,驮在特别能耐久的南渚矮脚马上。
草地上零星开放着黄色和白色的小花,他们骑过一座平缓的山丘,马蹄打碎了干裂的泥块,热风吹送,烟尘弥漫。轻骑率先登上了山丘,然后速度慢了下来,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减慢了速度。
在这里,他们已经可以见到紫丘的景象,前方数里的范围内,旗帜和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箭矢插在马匹的尸体上,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腥气。战场上零星行走着收拾残局的士兵,他们手提利刃,终结那些有气无力的惨叫,无人照看的马匹惊惶地在黑烟阵阵的火堆之侧嘶鸣奔跑。
扬一依的小母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长嘶着抬起了前蹄。她强忍着恶心,用手轻轻拍着它的脖颈,这是一匹从未上过战场的马,和自己一样。
紫丘在更远些的地方,他们可以看到村舍和谷仓,稀稀落落的低矮的土屋,村子里的火焰大部分已经熄灭,冒着青烟,少数房舍还在起劲地燃烧,虽然距离很远,但火焰吞噬木头的响声似乎就在耳边。
“他们说燥热的空气中,声音可以传得更远。”杜广志说。
没有人去接他的话,人们都看着张盛柏和他的斥候从远方飞奔而来。
“公主、大人,”张盛柏没有下马,“紫丘在两个时辰前刚刚进行了一场激战,现在控制紫丘的,是灞桥箭炉行营的校尉陈兴波。”
“对战方是谁?”白旭的神情有所缓和。
“还能是谁,白安伯卫曜,”张盛柏喘着粗气,“按照陈兴波的说法,这是一场掩袭,南渚事先并没有准备,他驻扎林口,本是为了迎接我们东进,结果正好在紫丘和他们遭遇。我们的前组斥候正好被卷入了战场,一个都没能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战争可以说是突如其来。”杜广志还是有些疑惑,“紫丘距离百鸟关要比林口远得多,不出意外,南渚应该重点布防林口,以阻截卫曜对平明古道的骚扰,野熊兵是怎么绕过来的?”
“管他怎么绕过来的,”白旭大声问,“你们已经见过南渚的统军了?”
“是的,现在战场已经基本平定,不会再有危险,紫丘大半被烧毁,不过我们依然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整。”
“让大家跟紧,把旗帜都举起来。”白旭下令。
暗红色的三角军旗在骑手的长杆上飘扬,金线圈出的大大的“扬”字在日光下闪耀。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山丘下移动。
人和马的鲜血保持着它喷溅出来时的形状,渗入了干燥的土层,已经开始发黑,一个少年身着破旧的牛皮甲,仰面躺在一匹瘦马的肚腹上,一动不动,他湛蓝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空洞无神地盯着这一队匆匆骑过的人马。
他靠着的这只马摔断了后腿,并被一只长枪插进了脖子,它嘴里吐着血沫,还在微微颤动。搞得那个这个少年看起来似乎并未死去,而是在对着扬一依微微点头。
扬一依一阵恶心,又吐了起来,她在刚刚下到这战场之中的时候就吐了。只不过这次更加猛烈一些,她这一天几乎粒米未进,烈日下的奔驰更让她眩晕,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靳思男忙轻抚她的后背,递过水袋,这次是从辎重中取出的凉水,她勉强喝了几口,又用它冲了冲脸。感觉心情平复了些,她才能再去看那张脸。
他是一个弓箭手,也许只有十四五岁,他的右手落在地上,离他的身体有四五步的距离,还握着一把黑柳木的旧弓,他的致命伤却是胸腹部的一刀,从左肩到右侧腹部,陈旧的熟皮甲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和内脏一起流了出来,他的左手就抚在那伤口之上。
他有着一双浓眉,五官端正,薄薄的嘴唇颜色苍白,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扬一依觉得他还没死。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男孩,这就是他们说的凶暴的野熊兵么?
马儿小步踏着血迹前行,没有人说话,在他们通过战场的时候,乌鸦们已经赶到,它们扑棱棱飞过这支小小队伍的头顶,停留在村外的一片皂角树上,挤挤挨挨、密密层层,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
扬一依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它们在等待,等待人们离开战场。
“这里有问题。”白旭在战场中行走得越深入,眉头皱得越紧,“妈的赤研井田在搞什么名堂!”倒伏的军旗不少,但是制作都很粗糙,有的甚至只是在一块破布上用墨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最关键的,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