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杨子鹏从法国出差回来,晚上回家吃饭。
他瘦了很多。可能是旅途劳顿加上睡眠不足的关系,皮肤略显苍白,但也不显病态,反而让五官棱角分明的他,好似有着一种东欧人的气韵。
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候、时事,饭菜可口,气氛平淡。吃完饭杨子鹏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去了书房,继续忙着他的工作。
就寝前,杜美咲轻轻走到书房门口。门并没有紧闭,而是半敞着,书房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落地。犹豫着想敲门,手又放下了,站在门外的杜美咲百感交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呢?又该说些什么?
悄悄探进身子。
杨子鹏把电脑桌前的椅子,移到了窗边。此时正背对向杜美咲坐着,人朝向窗外。窗外无星无月,院子的灯光也早已熄灭,窗户玻璃如一面镜子,反射着他的倒影。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微微皱眉,在沉思着什么。透过窗户的反射,他也见到了站在门口的美咲。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家居服,露在外面的脖子有着修长的弧度。手上端着的烟灰缸扎满了烟蒂。
杜美咲慢慢地走过去,温暖的手,温柔的接过他手上的烟灰缸,轻轻放回书桌上。
他转过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黑暗,空洞,好像一个深渊。
“还没睡?”他蹙着的眉头打开了,平淡的问。
“嗯。”杜美咲点点头,“看你瘦了,不要太辛苦自己,早点休息吧!”
她试探着,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那双手是杜美咲熟悉的,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让人感到安全、安心。
他没有躲开,顺着手臂,抬头看着那秀丽的脸庞,就在那么一个瞬间,忽然惊讶的发现,她眼神里满载关切和点点焦灼。眼前的女子,朦胧中看起来竟然有些熟悉,她的眼睛,像极了她……
“其实,和你相亲见面的时候,我差一点儿认不出你了。当年的小美咲,完全变成了一个大美人了呢!呵呵,你我……你我有很多年没联系更没见过面了吧?”
美咲心中一惊一喜,默默地点点头。
杨子鹏内心深处却多了一种不安的震颤——那时的那个她,亦是如此眼神灼热,站在他的面前,脸带笑意掩饰着满腹委屈。他曾经的心疼在看到杜美咲的这一刻又都回来了。杨子鹏竟然有种想要拥抱住杜美咲的冲动。
“算算,大概有九年多时间没再见过你。那时候我去了国外读初中,你呢在国内上学,我曾尝试过联系你,但……”杜美咲席地跪坐在他的腿边,头枕着他的手掌。此时的杨子鹏,是这么的近,可以听到他起伏的呼吸,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Giorgio/Armani乔治阿玛尼的“寄情”,麝香与木香混合的尾调,隐约中透出优雅的贵族气息。
“原来有那么久……”身边的他语气中略透一丝感慨。
——九年,一秒便可说出的词眼,代表着多么漫长的时光。
童年无忧灿漫时,只知窗外蜻蜓低飞,念想着画笔玩具。曾以为一个星期的时光,会如同上帝创世那般,足以悠然的完成许多事情。
年少时,对时间与生命,往往缺乏敬畏珍惜,行事随性,肆无忌惮挥霍着青春美好,身在刹那,却没在意,不会考虑长久,也不懂惧怕长久。
经年过后,总是在惊澜落定,一切可以如愿来临时,当真可以无悔无憾?
时光的刹那与短暂,让温暖的瞬间,更显分外匆匆。回头才发觉,未来得及珍惜。而一切,转眼已然在指间缝隙中逝去。
念念不忘的,是与时光共同逝去的那些人和事?还是对那个逝去的自己?
也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但,总有些永刻心底,一生一世,无法忘记。
历经世事后的沧桑容颜之下,不再容易受伤,不再轻易被感动,亦是不会再被打动。
我们总喜欢把一切怪责于命运,但哪些悲欢离合,不是经由我们的心、我们的耳目、我们的手,刻下了那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刻下了,那些无足轻重那些微不足道那些如水时光那些云卷云舒那些沧海桑田那些无可复制的叶落华年……
“那时候,我家发生了许多事,我也遭遇了一些变故。18岁时,我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最终还是因胃癌去世,家庭产业全部都是二叔管着,我母亲要我隐忍,因为我羽翼未丰,没能力与这个世界抗衡……”杨子鹏淡淡的声音,入骨,却显得飘渺:“美咲,神话里,鲤鱼要跳跃龙门,得退去全身鱼鳞,斩断鱼鳍,才能化作龙;传说中,鸟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身体,才能化作凤凰。很多得到,都需要付出相应的、甚至是昂贵的代价,我得到了想要的一些,失去了不想失去的一些。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学习一件事情,就是从不后悔,也绝不回头。”
美咲安静的倾听着。她想起了胖子许绘韬曾经告诉过她:“当年杨子鹏的父亲——杨启修因胃癌病逝,杨启德趁机独占整个家族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