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两盒进口好药
现在的黄金业大不如前了,从前黄金是硬货币,国家储备黄金等于储备实力,时至今日,美元成了衡量国家实力的标准,黄金几乎沦落为普通的商品了,媒体传闻,西欧某国正准备大量抛售国家黄金储备,国际金价肯定会跌下來,双河县的金矿开采了二十多年,基本上是中后期了,沒有行家执掌双河县,矿山和企业不一定哪一天会亏得一塌糊涂,
王凯本是个爽快人,今天却婆婆妈妈地说了这么多,副部长听不懂那么多专业术语,直接追问王凯什么时候到任,吴书记有一大堆工作交办呢,王凯一笑,摊开双手说,我要看到接力棒交到谁的手里,交给懂黄金矿业的人才,我拍屁股就走,交给庸才,我宁可放弃这次升迁,
再说下去就露骨了,副部长明白了王凯的心思,郭春海是整个无虑县唯一的金矿采掘与生产管理的人才,除了他,别人都沒有这个资格,副部长点着王凯的脑壳说,你呀,你想让郭春海继任,就明说呗,
王凯又一次笑了,他说,这个人选可是你提的,双河县党委书记的职务审批,需要呈报到市委组织部,到时候你不把住这个关,我可不饶你,
副部长也笑了,他说,难怪陈文佐说你难斗,你把我也绕里头了,
王凯打开铁皮卷柜,拿出个精制的木盒,他说,听说你女儿准备结婚了,我最后一次行使特权,送给孩子一个双河县的特产,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用不着打开,副部长知道,那里装的是个金马驹, 郭春海得知自己接了王凯位置的消息,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那时,他正在梦中,在漆黑的矿洞里摸索着,电话铃声大作,他模模糊糊地以为坑口外发來警报,告诉他小矿车下來了,他用力向旁闪去,就从床上闪到地上,摔醒了,他以为是矿山出事了,睁开眼睛才明白,是电话响了,王凯打來的,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第二天,王凯早早赶到水泉镇,他让郭春海陪他到双河县最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走走,郭春海想都沒想,带着王凯去了尾矿坝,一路上,王凯将市委常委会的内情告诉了郭春海,无需王凯表白,郭春海也能知道,列席常委会的王凯是怎样力挫众议,竭力举荐,王凯在官场中磨得比河滩里的金砂还要精明,不会画蛇添足地表白自己,他先把副部长如何如何多面协调,促成此事说给了郭春海,然后,把谈话的中心定在了陈文佐身上,
王凯告诉郭春海,陈文佐并不情愿将双河县交给你,那是因为无奈,双河县的黄金产业对全县的财政收入太重要了,一旦你耍起脾气,摔了耙子,那些矿长和厂长跟你一块儿撂挑子,双河县就乱套了,全县的税收马上会掉下去一大块,陈文佐的处境就很难堪了,让你接我,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形势所迫,是出于无奈,是维护他权力的需要,是他反复权衡利弊的结果,
随后,王凯的语气变得不很乐观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对郭春海说,陈文佐派來个分量很重的县长,市委办副主任兼政策研究室主任,他的“贴身大秘书”刘庭标,凭刘庭标的位置,别说來做县长,就是來做书记都不过分,
郭春海的脑袋里装满了从矿石到金子哪种方法成本最低,什么技术能提高回收率,对谁來做县长并沒太介意,王凯提醒着郭春海,刘庭标带着尚方宝剑來的,你可要小心些,郭春海说,双河县是靠黄金说话的地方,不管拿什么宝剑,挖不出金子就是废铁,王凯一笑说,你知道金子最怕什么吗? 郭春海不加思索地说,金子最怕氰化物,藏得再深也能给分离出來,
王凯深深地吸收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金子最怕的是人,人能让金子骑在皇帝的脑袋上,也能让金子不如粪土,
尾矿坝高高地矗立在两人的面前,仰望上去,坝顶像一条细线,整齐地切开了一道蓝天,十几年前,专家设计这道大坝的时候,郭春海还觉得太大了,垂直高度七八十米,整整截住一座山谷,建成之初,站在坝顶向里望去,空旷得吓人,迈下大坝,注定摔得粉身碎骨,别说装选金的尾矿砂,就是装比尾矿坝还要高的山,也能装下十座八座的,
然而,仅仅十几年,人们掏空的矿山何止十座八座,金子被提走了,散落到世界各地热爱财富人们的手中,尾矿砂却滞留在双河县,昼夜不停地排泄进尾矿坝,现在,尾矿砂已经爬过半山腰,把几座沒有和外面连绵在一起的山,埋成了孤岛,日益增长的坝底,马上就要追上坝顶了,迈进坝底仅几步之遥,
金子的魅力可真伟大呀,它驱使人们,用血肉之躯,化群山为齑粉,
两人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尾矿坝,眼前豁然开朗,平展展铺开的尾矿砂,像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沼泽地,两个人平静地坐下來,看一排排管道喷涌着,将尾矿泥浆注射进來,看尾矿沉淀下去后,分离出來的清水流成一道小河,蜿蜒着淌向大坝的中心,王凯若有所思地说,这世界吸走了我们双河的精华,我们留给双河县的是什么?
郭春海的手挥向漫无边际的尾矿砂,坦率地说,是大自然的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