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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某场风暴的中心
也有可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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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立荣从监视器前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和往常一样,A101站的又一个不眠之夜走到了尾声。
这好像有点不对。
肖立荣拿起杯子,杯里只有一层泡过太多次的冷茶叶,连苦涩都不剩多少,尝到嘴里的只有冰冷。
就像包裹住她的那个全反射球面。
肖立荣摇摇头,不敢深究这个念头的来源,如果这是某种思维植入就糟了。她的长老评估就在今年,也不是说她一定要在今年和来娣争什么,她只是不想因为脑子里随机出现的某个古怪点子提前输掉。
来娣?
肖立荣回头望了一眼鱼缸里那条翻着肚皮睡觉的大鱼,他是D37F站配属的一支考古队的一员……曾是考古队的一员,现在,除了他那张古怪面孔上像人的几个部位,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人类中的一员。
肖立荣在A101站的工作,是评估被回收的ART-35幸存者是否还能以当前的形态继续为基金会服务。肖立荣候补长老是评估委员会的一员,不过除她之外,其他委员们只会在闭门听证会上出席,做出最后的判断。
现在看来,幸存者的状态都不太好,至少肖立荣自己肯定不会给出“适合继续服役”的意见的。刘铭全已经是所有幸存者中表现最为积极的一位了,但是他现在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情况比他被回收时更糟。
肖立荣推开转椅,在狭小的观察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扶着腰晃了晃。这种长期看护的工作日夜颠倒,稍微不注意就会长胖,也不知道还要再熬几个月才是个头。她看了眼表,换班的人大约会在餐厅那里多耽搁一会儿,不过也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推开门进来了。
她解开实验袍,套上一件连帽的运动服,把裤腰往上提了提。一摸到自己腰间新长出来的赘肉,肖小姐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就算在地狱工作也比基金会好吧,肖立荣的记忆给她自己找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论据,替代生命集团虽然也不怎么遵守八小时工作制但是员工食堂的伙食相对更好一些。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到底是哪来的?
肖立荣扶着桌子又观察了一会儿刘铭全的生命体征指标,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这些指标一路滑坡,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当然,似乎也没有突然恶化的迹象。
A101站的医护小组有60余人,分摊到每间病房的人力只是刚好够满足倒班的需要,不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于是肖立荣和其他研究人员也加入了倒班的序列,而且往往排的是夜班。
这样一来,他们解放了医护小组长期连续倒班的压力,也更方便研究人员对幸存者们进行研究,幸存者们在夜间神志稍显清醒一些,可能是生物钟的作用。
按照肖立荣的记录,刘铭全的语言能力在回收后到第一次听证会之间发生了一种退行性滑坡,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所改善。现在刘铭全已经重新学会使用三个词语来表达意思了,但是他的理解能力还是很糟糕。
肖立荣盯着心电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天她感觉格外怪异。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是在这个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去做了。有一份观察记录表摆在她面前,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读,她甚至开始恐惧表格上留出的空格。
就在肖立荣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身后的门开了。
“你今天来得挺早啊。”肖立荣还以为是来接班的浅间,头也没回就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她用脚把运动包从桌底踢出来,同时整理好桌上摆着的几个文件夹,码成一摞,一伸手抓住挂在椅背上的实验袍就往包里塞。
“招娣。”
肖立荣正提起运动包,听到这声招呼,僵立了片刻。她把那几份要带走的文件装进运动包的侧袋,这才转过身来。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浅间研究员探头探脑地站在她身后,已经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只不过一时没想到脱身的办法。
“哦,原来是肖待定候补长老啊。”肖立荣听见自己这么说,重音放在候补上。
站在门口的女子容貌和肖立荣极像,但是肖立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自我却不敢贸然相认。她曾经想象过自己失散的妹妹会长成什么样子,在接引亡灵的道口等待了许多年,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象过这张三十四五岁的面孔了。
“我们自家姐妹就不要这么生分了。”那名女子说。她的面相有点像是过于刻薄苛求的女职员,只是少了一份市侩,嘴角微微向下撇,似乎是在无数次责难中养成了习惯。她轻轻侧转身,让身后的豆芽菜研究员进门,同时也让别在她衣领上的那枚徽章克制地反射了一丝灯光:“再说我也不是候补了。”
肖立荣权当没看到,她把运动包挎上肩,抓过茶杯,云淡风轻地对浅间吩咐了两句:“等维护组上班,让他们重新校准一下神经信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