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从桌边抽出一张纸巾,掏出笔在上面点了三个逗号:“我也只是一个小职员而已。”他只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那部分细节。
马奇尼先生陷入了沉思:“唔……那你们上次失败的尝试花了多少?”
阿尔伯特想了想,最后觉得还是坦诚点比较好,在后两个逗号间填了一个数字。
“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问问是谁干的活?”马奇尼先生兜兜转转就是不肯报价,这让阿尔伯特不禁产生了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阿尔伯特不想谈太多的细节,在这个世界上,讲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传到不合适的人耳朵里,他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马奇尼先生又一次咂了咂嘴:“啧。哪有那么多规矩。”言下之意很明确,现在他就是规矩。
“我们请了新罕布什尔的布雷顿森林骑士团。”
“他们派了一名骑士?”马奇尼先生问。
“可以这么说。”阿尔伯特模棱两可地回答。
马奇尼先生恍然大悟:“啊,魔鬼,这倒是挺有趣的。”
“那么您意下如何呢?”
“翻五倍,过程你们不用管。”马奇尼先生打开档案袋,抽出一叠打印纸,快速翻看起来:“5月7日完工。”
这价钱还算公允,相对于工业火炬公司的预算,正好卡在一个很礼貌的价位上。阿尔伯特见意外秃头人收起资料,正要戴上帽子离开,连忙伸出手:“那就期待您的好消息了。”
意外秃头人没有和他握手,只是拿起杯子喝干了里面的酒,在手上掂量了一下。人力资源经理还没弄明白秃头刺客要干什么,意外秃头人就把杯子砸向了店堂深处唱得正欢的酒保。
“你可以当成已经完工了,什么时候验收什么时候付账都可以,不付也可以。”
阿尔伯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追随着飞在半空闪闪发光的玻璃杯,耳边传来意外秃头人的一句低语,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意外秃头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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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7日
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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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看上去和孤独城差不多,只不过它永远停留在一个普通的梅雨天气里,多穿一件衣服嫌热,少穿一件又冷,总是潮乎乎粘搭搭,肩膀上的份量似乎也比平日里重了几分。
“我有件事还没搞明白,我的房间怎么变成热带雨林了呢?”超级秃头人问,他琢磨这事好久了。
肖立荣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说句狠话:“我付的房租,我的房间,怎么了?”堵得超级秃头人当场心脏病发作,不过她到头来还是放软了身段:“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想给二毛一点家的感觉。”
超级秃头人转过头看了看抱着手机玩得正欢的猕猴,很怀疑它到底还想不想住在雨林里。
“这出租车跳的表怎么算钱的?”超级秃头人又问,他手上没了手机整个人闲得发慌,这会儿又开始研究起出租车计价器了。
“按魂算啊……”肖小姐有气无力地答道,开始计算自己剩下的资产。
“快一百了哦。”超级秃头人还在烦她:“一百了。”
一百魂差不多相当于一个网文写手在水完一千两百万字之后对写作的热情,或者一个男人结婚二十年后对老婆的热情,或者17岁白丝美少女对直播间里处男粉丝的热情……总之对魔鬼来说获得这样的灵魂是很容易的:他们总在午饭后带着一袋体积可观的水果登门拜访潜在客户,聆听他们对一成不变的日常的厌倦、对缺乏刺激的生活的不满,有时候还会打消客户话里话外透露出的种种厌世的想法。最后,他们总会提供一份号称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标准合约,让客户用灵魂的一部分交换一种“观察生活的新视角”,“从心底里唤起的新激情”。
当然,只要客户们傻呵呵地签下合约,魔鬼们当场就会掏出一盒包装花哨的抗抑郁药,或是综合维生素片,如果客户实在是喜欢水果味,魔鬼们的公文包里也总是常备着一板24片果味润喉糖。
等价交换嘛。
“为什么这里出租车司机不说话?”超级秃头人又问。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为什么路上都没人的?”
“怎么路上车都没几辆的?”
“为什么这里的建筑有点怪?”
前几个问题根本没法回答,你怎么和一个超级秃头人解释这里是魔都不是上海也不是孤独城,这里根本没有两千多万三千万魔鬼居住,整座城市本质上都是由死者贡献的一小块一小块记忆和想象堆积而成的。
于是超级秃头人在河南南路下车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一下车仰头就看到了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捅进浅灰色的天空里。
“我真的不是很喜欢这种巨型建筑。”超级秃头人评价道:“感觉自己像一只蟑螂一样。”
肖立荣回想起半年多以前与蟑螂为伴的一段短暂时光,止住超级秃头人差点就此发散开去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