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懂,‘莱利先生’,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去?”
“从这里跳下去,来,来,跟我来……”人头又开始假装自己还有身体了,这次昂利配合他,走到了天台的边缘。这是被植物覆盖着的楼宇间最高的一栋,从这里向下俯瞰,攀附在墙壁上的绿色植物柔和了建筑的凌厉线条,一些藤蔓越过楼宇间的空隙,牵连在一起,甚至让人忘记了十几层楼的高度,觉得这只是一条无害的浅沟。
“那些蟑螂是怎么回事?”昂利问。
“那些ASA的臭虫是防火墙III——现在我们也被隔离了,他们是不会让我们回到上面的。一开始是叛徒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后来叛徒们死完了,ASA的虫子们占领了通道……他们用一种简单心智来避免污染,但是他们只能执行一条固化在基因里的命令,他们不会让我们上去的。”人头说:“那些背叛者缺少一种东西,只能靠诱惑我们的人来获得。他们需要灵魂,但是从流水线上直接生产出来的人员是没有灵魂的,你们也是这样吧……”
昂利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这些技术细节,他还没怎么死过。
“没错,”肯特先生说:“我们依赖志愿人员捐献的灵魂,基金会现有的许多人员基本上都是通过翻新、分割和复制这些灵魂获得的。”
肯特来了之后,探险队和“莱利先生”的对话终于变得有条理起来。人头又从头开始阐述了一遍“收容”的机制:简单来说,他们收容的那个真神只能被困在基金会人员自己产生的梦境里,在这之前,它已经被基金会神灵们削弱到了极限,正在被运回实验室世界。然而就在航程中途,潜藏的反叛者突然发动,破坏了第一和第二道收容防火墙,在ASA虫群从休眠中醒来之前,这些反叛者已经往“真神”的收容隔间投入了至少25000人,耗尽了人类生产线的全部储备。他们从头开始“教育”新生产出来的人类,消耗了大量的储备资源,最终将生态舱拖入了自我消耗的负反馈循环,最后发现就算经过反复筛选,就算这些“人类”产生了某种信仰,他们仍然不足以喂饱一位苏醒的真神。
“他们想把我们关在这里,想让我们自行繁衍产生新的灵魂,不断投喂那个‘真神’,好让他重新恢复到能够挣脱束缚的实力。”人头嘲讽地笑了两声:“结果他们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蟑螂吃了个精光,哈哈哈哈。”
“我们出去以后应该怎么做?手动模式是怎么操作的?”肯特问。
“这里是梦境中心,你们从这里跳下去,醒来时会出现在外层的现实兼容模式隔离带里,那是一个黑暗的,会随着你的想象发生变化的地方……”
“我们曾经去过那里。”肯特说:“在我的世界,我们叫它非标准超现实结构。”
“……你们会站在球壳结构的外壳内侧,从那里朝着结构的核心坠落,直到再次醒来,抵达外层。在外层原来有一个控制站,藏在一片小树林里,你们要进去手动激活隔离带的防火墙。必须在这艘飞船彻底跌落到现实世界之前激活第四道防火墙。”人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相:“这是最后一道防火墙,一旦激活,船内的所有收容设施都会从你们的世界脱离,从飞船的物质结构上脱离,变成在诸世界之间无动力飘浮的一支漂流瓶。”
“我们没法回去了?”
“如果你们从外层坠落醒来,大概能落到现实世界里。”“莱利先生”说:“不过在现实世界里,这是一艘非常巨大的飞船,很难说你们落到那边之后会发生什么。再说总有人要留在这里。”
“就算我们成功了,世界只不过就是平平无奇地继续存在下去。”肯特说:“外面还有无数个世界,我们只是保住了其中非常普通的一个。”
肯特觉得自己这句台词已经很帅了,正要趁着帅气台词还没被风吹散的时候往外跳,脚还没离地就被昂利拦住了。
昂利把研究员撂到一边:“我来吧,我有全套护身符。”
贝蒂正要出声阻止,昂利已经跃出了平台的边缘。他在空中转了个身,背朝下摔了下去。
他听见直升机上有人喊:“有人掉下去了!”但是没人拉得住他。昂利目送那架休伊UH-1在横飞的子弹间摇晃着飞远,而他自己则朝着越南的丛林和凝固汽油引燃的大火跌落下去。
一睁眼,昂利已经躺在了一片黑暗中,之前的坠落感还停留在他的身体里。身边的地面不软不硬,摸起来像是表面非常光滑的硬橡胶,但是缺乏纹理细节。
士兵站起身来,向上望去。在黑暗中悬浮着一个轮廓非常模糊的球体,上面布满了荧光绿色的亮点,那是他们早先投放的化学荧光棒。接着,在那些星星点点的荧光边,又亮起了一对又一对照明灯。
昂利这一次丝毫没有犹豫,他在壳体上奔跑起来,让黑暗中悬浮的巨球在他的头顶上旋转,最后,他奋力一跃,离开了壳体,在黑暗中自由飘浮。在他穿越想象中的引力平衡点的瞬间,昂利开始向球体坠落。
“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对吧。”中士在他身边说,声音在无线电里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