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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断肠文字共荒坟(1 / 2)

已是夜半时分,孤凄凄的虚白月色洗刷了一身客尘,铮然凉意怎么都难以消泯而去,便在这样独绝的永夜无边里肆意乖张,

八爷进门的时候,十四爷正在吟诗,

他喝的酩酊大醉,整个人道不尽说不出的萎顿虚脱,看在眼里,八爷不觉微皱眉头,这样的感观不得不又让他觉得眼前的十四弟,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孱弱病态,

许是烂醉久矣,十四竟不觉有人进來,他脚下的步子迈的颠三倒四,醉眼朦胧中,吟吟叨叨的含糊不清,

他吟:“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他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他吟:“旧游时节如梦里,寸寸韶华,寸寸销魂地;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唯有情难死……”

每吟一句便仰脖灌一口酒,发丝凌凌乱乱的散在前额、双肩,衣襟已被酒水浸湿了大片,沥沥拉拉淌着熏熏酒气,

月华如洗,一些着了寒露的蝇虫拖着冗长的嗓音喋喋不休,似要撕裂这样绵长无边的一匹夜的锦帛,徐徐夜风打窗入室,带起一连串黯淡烛影倾身摇曳,整个世界渲染的有若一座银子铸就的荒坟,

其旁身侧,那引着八爷进來的小厮不由黯然低首,绵绵不绝的一声叹息便跟着落了出來,他于八爷道着,十四爷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

若许心痛聚在心口,起初只是细碎绵延的,越是往后便越觉浓郁到闷胸堵气散化不开,八爷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潮,面上死水般苍白紧绷,他不发一言,抬手退了小厮,稳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十四手里的酒坛子,不加停滞,抡起臂膀冲着地表狠狠砸碎,

残片四溅,寂寂凭空里骤响起的清脆泠淙震了耳廓,烂醉中的十四爷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迎着迭起的音声猛然掉首:“狗奴才,胆子越來越……”分明暴戾的怒骂口气,却在往后变得渐次低小,入眼八爷的同时,十四直直愣住:“八哥,”静默良久,下意识的一声微唤颤颤,

八爷冷冷:“清醒了沒有,”一张面目因着月华清冷冷的浸染而起了淡漠之态,素净挺拔的身影汇聚满屋满室烛影并着夜的暗光,似将全天下所有的自持、所有的冷静理智尽匡其中,但越是这样,看在眼里越是觉得心疼如斯,

又是经久无声,

静静然、寂寂然,死水一般就要将其间生灵溺死、压死,

突忽一下,十四倾身向前,整个人伏在了八哥的肩膀上,他就这样抱着八哥,只是哭,呜呜咽咽不加分毫掩饰的把心下里所有委屈难歇、所有忿忿难平、所有不解所有诘问尽数化作了淋漓宣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十四弟心里的苦闷憋屈,八爷怎会不懂,一切一切,他亦是感同身受,他紧紧搂住痛哭失声的弟弟,紧紧的,紧紧搂住,什么也沒有说,

眼下的十四爷就像一个刚刚脱离母体的孱弱婴儿,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与浮虚,一点一点全都流露着最最本质的无邪情态,他看起來是那样憔悴、那样脆弱,若了一盏雕镂精细的水晶烛台,似乎只要稍加于力,便能让他破碎成千瓣万瓣,且又那般猝不及防,或者说实在太累、根本再也沒有了一星半点防备的气力……

十四哭着哭着便伏在八哥肩膀上面睡去,阖起的星目还挂着一丝未被风干的泪痕,细微的呼吸却终是一点一点平稳下來,

八爷缓缓闭合了一下双目、又慢慢睁开,绵绵叹了口气,半抱半扶着自己的十四弟,将他安置在里间的软榻上面,打理好诸多琐碎处后,八爷喊了小厮进來,命他去准备醒酒汤给十四爷灌下,

纵是繁华潇洒倾一世、系一身又能怎般,富贵荣华眼前花,傲什么,兜兜转转、造化做弄,还不是被那“宿命”二字拖着、走着,便到了时今这样的境地……问天天不语、问地地长眠,苍茫大世界何能得着醍醐大智慧、就此超然于物再不被什么所困所扰,

音已绝,稿无存,断肠文字共荒坟,虚凉世态情何在,红烛白帏映月魂,

次日十四爷醒來的时候,温温的太阳已经上了三竿,

他喟然长吁口气,只觉自己周身上下皆是酥麻涩痛,俨然筋骨错位般的,半天都瘫在榻上缓不过劲儿來,若不是无意间一侧目,正巧看到八哥便在榻旁默默守着,十四爷这一觉怕是便会就此睡到天黑去,

八爷一张面目不见懒散,但眼角眉梢那一层淡淡的倦意遮掩不了他的疲惫,他依旧着了昨晚赶來时的那身便装骑服,除却几丝乱发打在侧颊外,容颜还是规整的,如此,不难看出八爷该是坐在榻边守了十四爷一整夜,

昨晚醉酒之后的行事举止、连同思绪都是混沌不堪的;不过忆起发生的大体事情,十四记得,他展眉起身,披了外袍便唤人去准备酒菜,只笑言着今儿高兴,要给八哥接风、跟八哥好好叙一叙旧,只是这笑看在眼里,怎么都含着莫可奈何的哀伤,

八爷忙把十四按住:“酒便免了吧,”他沉声,

十四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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