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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婵悉心的将方巾浸入清水,拧尽水滴后仔细为八爷敷在滚烫的额头,
病榻上的八阿哥虽卓尔依旧、气韵依旧,却还是抵不过的一日似一日的憔悴了,云婵明白,发乎的全然都是一个“心”字,辛苦,太过辛苦……千般辛、万般苦的,也抵不过一个“心苦”,
“八爷可觉身子清爽一些了,”她蹙眉,“高烧较之昨日,退了许多呢,”这句话安慰的成分明显多于真实,
穿堂微风搅的盆中清水涟漪轻起,八爷并不答话,
云婵摇头,想要为他再换上一条浸好的帕子,便在这一倾身时,听到了他唇角边呓语般的那通自顾自徐徐念叨:“是皇父自己,一定是皇父自己,”他的嘴唇因为高烧不退之故已经干裂,原本淡粉的颜色被苍白萎顿填充的密密实实,“皇父素來最厌恶的,便是为了储君之位兄弟相残……而那鹰死得着实蹊跷,无论是谁做的,皇父都必定要查……”他就这般断断续续,似是极其耗费心力、肌体难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沒有人有胆子來冒这个险……自打群臣举荐那事儿以后,皇父便处处压制我,我的势力已经被他生生逼压到衰退,实在沒有必要为了我这个废人,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來赌这一把,所以,只能是皇父自己……”不觉一阵咳嗽翻涌上來,扯得早已肿起的喉咙愈发刺刺干疼,
“贝勒爷,莫想这些了,”云婵看在眼里,心也跟着一并疼痛,她是那般不忍的,“何苦自己又生气呢,”她叹,
云婵夹着隐隐哽咽的柔然语气,将八爷从记忆苦海的沦陷里暂时唤了出來,心念一转,他似乎猛然想到些什么,便这般侧了一下目光,语气里是再也沒了多余心力的虚脱萎顿,可依旧还是带着隐隐威仪的:“云婵丫头,有件事情我一年前就想问你……”
素指一顿,只是须臾后云婵便恢复如常,继续手上的动作,将八爷额头上已经被体温暖干的帕子重换一条:“贝勒爷有什么吩咐,”她强持镇定,
“离开我府邸的那一年,你到底去了哪儿,”八爷着重了口气,沒有半分兜转,
云婵显然沒料到他如此直截了当,兀地脑海一空,半天沒顾上接话,
既是已经下定决心问个清楚明白,八阿哥便沒有话说一半收回的道理:“或许你可以骗得了十四弟,但你骗不了我,”他微笑着看向她,眼角眉梢虽被病痛所折磨,却依旧是那么,那么的暖,暖的直让人想掉眼泪,
便在云婵垂了眸子心下百味时,八爷这边又是一句似叹似问的不容置疑:“是不是跟老四有关,”他抿抿嘴角,舒缓了一下口里白疮带來的疼痛,“你跟他碰面时的那个眼神,便已经让我看出端倪了……”
“贝勒爷,”云婵突然就哭了,
仿佛久违的雨霁得了惊雷的引子,将那片龟裂不堪的洪荒土地弹指间灌溉个淋漓通透,她是咬紧牙关一直一直都在生生忍着,忍了那样久、憋了那样久,将一切苦难、屈辱、和忧伤全部生生的埋在了一道心冢里,这样厚重的积累无时无刻不在摧垮着她的每一根筋脉、每一条神经……
就这样,守着一盏烛台稀薄的温暖,她将一切全于八爷和盘托出,她毫无保留,连云微名下之子原是她的儿子也告知了八爷……她太压抑、太难过、太落寞也太寂寞,
言到动情时,晶耀泪水便斑驳了眸子,她伏在八爷身上哽咽哭泣,八爷轻轻揽过她消瘦的脊背,微红着眼眶含泪摇首,像个长辈爱怜孩子般的嗔怪她,直道着你这丫头,你这丫头……却是什么都做不得,
大千世界,红尘俗世为何总是这般望不穿的高,阴霾荆棘为何总是数不尽的铺就……苦苦苦、难难难,三千大世界原就是一个大苦海,行到哪里、身在何处,横竖虚空一梦、千劫万难噬骨熬心,
去日苦多,去日苦多,前路却又总是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