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动,干脆迎着过去硬塞在她手里:“你逞什么硬气!”
他的行事似乎总也这般强势非常,由不得旁人半分拒绝。云婵根本来不及想,只是凭着下意识的将手握成了拳,紧紧把那些金瓜子攥在手心。
“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可都看着呢!”见她收下金瓜子,十四吁了口气,重新恢复了方才那个双手负后、略微挺胸的如玉姿态,“从你诱使小和尚破戒开始我就在看。只是没动,就是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于此一顿,但时间并不太长,“若你不愿意呆在那客栈,你大可以离开;若身不由己,不得不委身篱下,你又是何苦!”语落之时,或多或少拢了一些宣泄的意味在里面。
到底是旁人的事情,又能管得多彻底?到此也就罢了。十四阿哥没再多说什么,依稀扫了眼云婵,也没怎么看得真切。阔步离开。
习习微风较之先前更添了少许凉意,不知不觉,就快到暮晚时分。
云婵垂首,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十四阿哥渐远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的恍惚了一下。
娥眉淡展,将紧紧握拳的掌心舒展,收回目光,又低头看了看那把金瓜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汗巾。淡淡黄色绸缎,不同寻常的,就在于边边角角那些用红线勾勒着的祥云图腾。须臾,后知后觉般猛地站起身来,大声朝着胤祯那边喊:“十四爷,你的帕子——”
骤起的天风呼啸席卷,将她本就不够大的嗓音吞噬掉一半。影影绰绰,听得不知是否真切。
渐行渐远,十四没有回头,也没停下,就那么抬起右手背对着她摆了摆。
月破黄昏、暮云深处,云婵不好再多语。凉凉软软的清冷萧风将她柔弱的身影包裹其中,就那么立着身子没有动弹,目送着胤祯消失离开……
待云婵回到蘅苑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是极晚,她整个人也早已极其的疲惫。掌柜的没再为难她,但看向她的目光里愈发没的好颜色。
反正云婵也不在乎。拖着步子回了她的房间,就手将木桌上燃了半截的烛台合着月光的透亮重新点燃。清冷的月华氤氲着橘黄色的黯淡光影交错连绵,把方寸境地照耀的说不出的诡异且懒散。
低眉垂眸,云婵往墙根处踱了几步,蹲下身子对着那泥土稀松的地方一扒拉,抽出半块儿砖头,探手从凹处取了里边藏着的一个不大的包裹。
就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展开,尽是些细碎首饰、还有些碎银子,可并不多。然后将那一把金瓜子在包裹里一并放好,复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紧实,然后重新放回墙壁里,将那半块儿砖头塞回原处,再将稀疏的尘泥填补好。一切便又是先前的平整样子,不猫着腰凝着神的仔细去看,根本分辨不出个所以然来。
做好这一切后,云婵长长吁了一口气,揉着僵硬的腰肢坐了会子。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就熄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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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古的风与雾似乎每到夜晚便愈发让这大地显得空旷寂寥,天幕也似乎变得极其高远。一轮未满的月儿就那样孑孑然垂悬在孤零零的永夜无边里,冷冷清清的质感跟着应运而生出来。
府苑长亭,胤禛举盏而立,泠泠月华泛了几缕波纹,抖落一昆仑斑驳,就那么映在他一袭流霞挂云般的宝蓝长袍之上,恍惚间镀了一层比月色还要浓不可测的冷冷清清。
长笛和风,酒香若云,缭绕四散在这曲折兜转的白玉长亭,胤祥长立若玉,微垂眼睑、手端长笛,一曲《高山流水》便这样被他心之所至的应心而生。酣畅、恒远的清音被以长笛的形式演绎出来,反倒别有着一番独运的风味。
待得一曲终了,十三阔步往着四哥身旁行回,胤禛素来面沉秋水的神情之间便有一丝微微笑意流动浮现:“十三弟,你这笛声越发优美了!”
“还不是兴趣所致。吹的久了,熟能还可生个巧呢!”满酒在盏,十三随口一句笑着打趣,“倒是要恭喜四哥。皇父将钮祜禄家的秀女指给了四哥,到时候,兄弟们难免会来给四哥道个喜庆,四哥怕是有的忙了。”端身落座,十三阿哥转了话题,但依旧是些家常。
这一方,四爷对月举盏饮尽了酒水:“皇父降旨让修了《佩文韵府》,待日后成集,刚好成了你的乐子。”
“诗集典故可不只是我的兴趣!”十三抿了一口酒,英挺面目扬着略微不羁,却是洒脱的紧,“待得日后成集,不失为酷喜文墨之士的福气!论到这个,还亏得我跟皇父提了几句,皇父方定了决心。”语尽低首,将那长笛之上悬着的缅甸玉蝴蝶穗子缠在笛身,以免有个磕碰损了玉质。
一来二去,胤禛亦回身落座于了胤祥对面,落袖于桌,潭水般幽深的睛目里面沉了几分静然自若:“十三弟,你这些年的风头已经不小,往后诸如此类,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四爷与十三爷自小一并长大,形影相随,总在一处;加之十三那一手好字、以及算学亦是四哥亲自传授。故此,胤禛对于这个弟弟的关心和提点,也素来不会掺着假意虚情。
远方水榭藻池之处忽起了穿堂风,缪缪荡荡,拂来一脉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