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年12月31日
车子很堵,因为今天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一个新的纪元,大家似乎都很兴奋,到处都人山人海,今晚,这个城市会有许多派对,所有的人都会狂欢,狂欢千禧年的到來,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巴士上,眼睛涣散地看着窗外,窗外风景如梭,每一样都值得她留恋,可是沒有一样却是她可以带得走的,所以说,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马克看着她,她的侧脸如同雕塑,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他现在才发现,连她的美丽都是如此不真切,好像虚幻,连伸出手去摸一下的勇气都沒有,为什么早一点他沒有发现呢,
你,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迟疑着,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缓缓转过脸來,看着他,她的眸子晶莹闪亮,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像她那样明亮,
我不知道,她艰难地说,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事实了,
听她这样说,马克的心里泛起一阵失望的疼痛,她还是要走的,难道沒有人能够留住她吗,
此刻的马克是不会明白,这个世界唯一能够留住她的只有命运,可是,命运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我还是不能够相信,他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说,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他爱着的JUDY,她不是,这是老天和他开的一个多么大的玩笑啊,
对不起,她说,泪水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滑出了眼眶,还來不及在脸上留下一条痕迹就落到了衣服上被纤维吸收,我该早一点对你说的,
马克望着她,她那样的无助而彷徨,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让人看了心头发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手,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在这一瞬间,他们相信时间是被定格了的,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慢的,发生,然而,仅仅只会是这一秒,
“吱,,”一阵拔尖而凄厉的煞车声,伴随在之后的是一声轰然巨响,车上的人感觉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來,就如同一个炸弹在面前爆炸了,巨大的冲撞甚至震碎了窗玻璃,尖叫、哀号和呼救从四面八方传來,
出车祸了,这是马克清醒之后的第一反应,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车子的前半部分已经被撞的变形,他看到司机卡在车座里,身上都是血,已经昏迷了,一车子的人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地上,场面十分混乱,就像刚被敌军扫荡过的村庄似的,
JUDY,JUDY,马克大声唤她,沒有人应答,他继续叫她的名字,依旧沒有人回答,车子里的一些人陆续恢复意识,呻吟四起,
他开始慌起來,爬到他们刚才的座位边,在车座里看到了她,她横躺在里面,四肢还是完好的,但头或许是撞到了震碎的车窗玻璃上,全都是血,马克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她,把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超乎寻常的柔软,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能听到我说话吗,他试图伸出手去摁住她头上的伤口,可是红通通的鲜血立刻又从他的指缝里透出來,他害怕极了,注视她异常苍白的脸,突然意识到她的生命正和这往外流的鲜血一样一点一点流逝,
你看看我啊,他的声音在颤抖,抱着她身体的手也开始颤抖,
她缓缓地睁开眼,他看到她的嘴唇吃力的张翕着,
对不起,马克听到她孱弱的声音,我要走了,她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
别这样,他难过地说,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盾开一样,别离开我,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她的眼睛立刻湿了,看起來闪闪发亮,
原谅我对你撒了谎,她又说,马克,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真的,
说话的动作也许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她痛苦地皱了皱眉,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段美好的,美好的时光,我会带着它们上路的,
她说的话,马克听不进去,他摇头,叫她别说了,这些话,他听起來太残忍,
他终于明白了,她所说的离开其实是以这种方式,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带走属于JUDY的躯体以及她的灵魂,
她看着他,毫无生气,虚弱地再也说不出话來,眼神就那么怔怔的,仿佛是要把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镌刻到脑海中去,她是真的很想要记住它们,记住那些她带不走的东西,
马克也看着她,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他从未感受过死亡离自己那么近,他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唯有这样才让自己感觉能够拉住她流逝的生命,
她在他的怀里开始轻微的抽搐,呼吸也开始困难,脸上流露出挣扎不舍的表情,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可怕,头上的伤口如同一个红色的窟窿一样,周边的皮肉翻卷起來,随着她身体的抽搐,里面有渊渊的鲜血涌出來,
怎么好像流不完呢,像要入海的河水,一直沒个完,难道要流光吗,非要流光才停止吗,
來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