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不能算一个可爱的孩子,莲师按照习惯,将找到她的那天当作她八岁生日,,有一次用了玄斗斋的吉数,显然比月华的实际年龄大一些,可月华的表现却比八岁的孩子老成得多,应该说,太老成了,真的像借宿了孩童身体的精魅,
即使性格截然不同,彩夕仍与月华情同手足,彩夕记得自己有个亲妹妹,走散时妹妹仍在襁褓,也许就是月华呢,她也是失去真名的人,
两年之后,月华远远超越了彩夕,不,并不是在两年之后才发生的,只是那时候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來,要追问月华什么时候后來居上……应该是在出生那天吧,天赋这种东西,是为了实现命运的安排而降临,不是为了奖励勤奋者,
月华天生有预言的天赋,似乎天地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全天下的事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了如指掌,能力堪出莲师之右,这一点彩夕无论如何做不到,彩夕只是一个凡人,天道酬犒她的勤奋,只能让勤奋的颜彩夕比懒惰的颜彩夕优秀,却不能让她超越天才列月华,
月华热衷于为大小国君们献计献策,在幕后操纵天下大局,彩夕有时忍不住惊叹:命运简直像是月华的创作,她不仅熟悉自己的作品,而且还在孜孜不倦地谱写新篇,不过彩夕不知道这有什么乐趣,世人的观念显然和她的看法大相径庭,已将月华视为玄斗斋的下一个女主人,
莲师喜爱月华,但更偏爱彩夕,月华让莲师嫉妒,沒错,嫉妒,莲师是女巫,不是圣人,窥探宿命是每个女巫的向往,沒有圣人的胸襟,就沒法克制嫉妒,对彩夕,莲师却抱着更具母性的关爱,毕竟颜彩夕只是一个勤奋的学生,
“如果她喜欢,就让她成为玄斗斋的下任主人,为权贵们预言,让天下去惊叹吧,”莲师语重心长地安慰彩夕,“不需要同她争什么,我同我自己的师妹争來争去,得到‘星’这个字,但真正的配得上这个字,是在看破之后,而看破之后,又觉得凡尘中的事根本沒有一件值得如此争夺,”
她深深地陷入沉思,难以理清的回忆仍在纠缠她,过了好久,她叹口气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一点就知道,神授之名纵然珍贵,却未必是祝福,我师妹鹿晚萍当初输给我,后來就离开玄斗斋嫁人,生儿育女,我有时想,也许上天更爱她,所以放过她,把这段宿命留给我,也许上天偏爱你,才派來月华,”
玄斗斋不禁止女巫成婚,但斋中有自己的规矩,女巫们相信,万物的得失都是相衡的,她们得到玄斗斋的智慧时,也得到了鬼神赐予的力量,必须将自己的一部分奉献出去,保持得失的守恒,通常她们选择将毕生与玄斗斋融为一体,得到智慧和神通,也贡献智慧和神通,如果她们决定从这个整体中抽离,就必须交出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把她们得到的东西退回,
女巫们认为女性的第一个孩子吸收了她们身体和灵魂的精髓,如果女巫决定离开,必须让自己的头生子女饮下咒水,无论身处何处,都要接受玄斗女巫的差遣,终生为奴,当日去迎接彩夕的黑衣骑士们有老有少,都是这般身世,
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孩子的一生,莲师沒有这种勇气,至今不肯亲近红尘,不过彩夕这些年亲眼目睹数名女巫离开,明知要牺牲头生子仍旧狠下心來,可见人间烟火的诱惑多么强烈,
彩夕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做出何种选择,但她既然得到莲师的暗示,便更加淡然无争,每日钻研她喜欢的机关术数,乐此不疲,
当真如此下去,她将作为一个不平凡的凡人终老,也就不会有那样激烈的一生,
事情的发生非常突然,又仿佛是自然而然,彩夕十七岁时,爱上一个男人,
每个女人,即使她是女巫,也会在生命当中爱上一个人,这个人让她发现自己心里还有这样一部分,之前从沒注意到,现在忽然醒了,爆发出难以遏制的力量,教她相思,惆怅,患得患失,而凤炎教给彩夕的更多,,彩夕学会了默默隐瞒她的感情,月华也爱着同一个男人,
竞争沒有意义,彩夕萌生了这念头之后,面对凤炎的热情,悄然地隐藏在回避之中,用尽全力、亲手扼住自己的心,
直到她失去他,她才真正明白,心中的那一部分究竟有多强的力量,扼不住,扑不灭,甚至反扑过來,让她一再后悔:本來能够属于两人的宝贵时间,竟然浪费在无用而愚蠢的隐忍上,
他教不知畏惧、不懂死亡的彩夕知道,死亡究竟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凤炎不会回來了,他的音容笑貌只在记忆里,不会再多对她唤一声、说一句,他的喜怒哀乐只剩过去那些印象,不会让她有惊喜的新发现,她后悔沒有认认真真记取他一万种微笑、一万种着恼、一万种温言软语、一万种揶揄玩笑……沒有十万百万个他陪着,她的余生要怎么度过呢,
和失踪的父母妹妹不同,和她见过的所有人不同,,不能再见到他,足以摧毁彩夕,而内疚在这份痛苦上落井下石,给她更重的打击,
他是为她而死,代替她,被“预言师”之名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