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发青的紧张且不忍、又夹带些微怯怕的模样。扫了一圈见也就只有我一个算是个镇定从容、冷眼默观的。
当然。我沒有发现浅执。且簇锦把头顺势偏向了一边去、面上神情我沒能看清楚。
其实我心下里未尝不是与他们一辙的怯怕、亦或者有那么几个瞬间那宫娥叫的惨了、场面血腥且凌乱的狠了。我也生就出了些许悲悯与不忍來。
其实我们同病相怜。正因了这共处一宫、何其相似的格局所生就出的同病相怜。故才令这些见过几重风雨的人流露出柔软的一面來……所不同的是。他们沒能忍住流露在面。而我好处恰当的把那本该显在面上的感情全部都、一丝一缕都不肯显出柔弱的俱数放在了心底里去。这是我与他们最本质的不同之处。
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哀鸣之声破空漫溯。这一时倒与先前任何一声都那么的不尽相同。有些像一个性灵结束这一场人世苦旅、临行前挣着索命的铁链拍着炼狱的石门最后一次回望尘俗、不甘而饱含太多蓄心怨恨的一声绝唱……
便一任镇定如我。还是沒忍住在这近乎吞噬人性与饱浸残忍狠戾的场面烘托之中、血腥洗礼之下。并着这一声最后的凄厉哀鸣而把身子一个打颤。旋即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一个承载心浪拍击的地方。我就势一把握住了身边簇锦的手。
几乎瞬息。簇锦亦死死的回握住我的手。
我们二人的力道是如出一辙的发紧发狠。即便指甲已镶嵌到了彼此的皮肉里去。即便这丝丝疼痛之感变得越來越明显也好似浑然不觉。
簇锦的手心是冷的。我的手心亦是冷的、发森的。即便我们面目之上伪装的多么滴水不漏、多么神容规整。这么份紧握双手十指相扣的鼓舞还是出卖了内心的脆弱。
就一股徐徐天风幽幽漫溯。簇锦突忽而起的一句话也顺了风势徐徐漫溯。不大的声音。甚至低微到几近于自语的调子。却那么令我浑一激灵、脊背发紧……
她面色渐趋苍白。凑于我耳畔不动声色缓缓道:“这正被施以杖刑的宫女。我是认识的……她不是皇后宫里的人。是那日将蜡油不慎泼洒到我身上的、庄妃的宫人。”
她这话吐口的如一阵风儿一样。轻微微的。却极快一下就漫溯进了我的耳廓里、又顺着落进心里。
我想。我可以理解簇锦此时怀着怎样一种纠葛的心境了。
即便这个宫女的死是自己作践出來的。即便这个宫女曾与她有过节。但若不认识还好。当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哪怕是有所过节的人。当她就这么趴在这里。而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眼前渐次沒了呼吸、渐次死去……内心还是会搅涌起一怀轩然大波的。这种感觉远比我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就此死去。更会令自己产生一种朝不保夕的茫然与惶恐之感。
我想去安慰簇锦几句。告诉她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现世报。但我发现我说不出这样的话。哪怕是故意做出一副轻快面貌我也做不到。
但事情尚远不止我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回去的一路上簇锦都是闷闷寡欢、神色低迷。
我知她心里不好受。偏生面了方才那一场杀鸡儆猴的杖毙。此时此刻的我亦是做不得半点轻快出來。
而簇锦到底与我是贴己的。在临近锦銮宫一带的一丛柳木枯枝间。她忽地停下脚步。旋即偏过头去伏在我肩上嘤嘤泣泣低声哭起來。
我一愣。顺势抬手拍拍她的脊背才要安慰她。却听她在这时到底再忍不住、将隐藏心底那一通真实的抱愧就此啜泣着尽数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