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妃杀子后咬舌自尽,乾安殿中之事暂且搁置,乐无忧被送进圣安宫正殿寝宫,宣了太医救治,
“皇上,主子的刀伤虽深,但仅仅是外伤,于性命无碍,只是……”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胡太医说起话來胡子上下抖动,看起來真如一头老山羊一般,
“只是什么,”喝了汤药,又歇了好一阵子的秋风清气力恢复了一些,命人抬了张软榻,安置在龙床畔,他在榻上半躺着,守护着乐无忧,
“只是主子中了一种奇毒,百日红,”太医双膝跪地,磕头不止,那百日红还是他给她的,如今她性命危在旦夕,他可脱不了责任,
“什么,百日红,”秋风清惊得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來,抖着绵软无力的手揪住太医的领子,厉声喝道,“可诊仔细了,是不是弄错了,百日红是宫中禁药,她怎么会中了百日红,是谁下的毒手,”
“皇上息怒,是……是主子自己,”太医连连磕头,老泪纵横,“那日,主子接到前线战报,闻得战事吃紧,决意亲赴战场,只是她先是武功被废,后遭小产之祸,身子已是大不如前,便……便向臣要了百日红……”
秋风清闻言,猛然瘫倒在榻上,喃喃道:“百日红……无忧中了百日红……百日红……”
先皇曾有个心爱的妃子,重病垂危,无奈之下服用百日红续命,以期延长活命时间,好找出治病良方,不料病倒是治好了,百日红的毒却怎么也沒能解开,最终那妃子含恨九泉,先皇一怒之下,斩杀三名太医,并将百日红列为禁药,自此再不许人使用,
“多少天了,”两行清泪顺着秋风清面颊滚滚而落,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当着跪了一地的御医的面,一朝天子泪流满面,却似浑然未觉,
“八十七天……”太医抖着嗓子道,“老臣……无能,无法解得此毒,救回主子性命,请皇上治罪,”老太医也落下泪來,主子明知必死,为救西秦于水火之中毅然决然服下百日红,他却无法救她的性命,他心中着实不好受,
寝殿中一片沉寂,半晌,秋风清低声道:“都下去吧,”
太医们应声告退,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退下了,很快,寝殿只剩下了秋风清与乐无忧,
秋风清撑起身子,坐在龙床畔,一手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使自己不倒下,一手轻轻抚摸着乐无忧的脸,
那张脸不施脂粉,惨白如纸,消瘦得很明显,但还是那么美,他痴痴看着,不舍得移开一下眼睛,
“小家伙,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吃百日红,又犯馋了是么,你怎么还是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那东西能随便吃么,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秋风清絮絮叨叨低喃着,刚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一滴一滴,落在乐无忧脸上,经他一抚摸,将她整张脸都润湿了,
乐无忧醒來时,就见到秋风清正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中直直坠落,砸在她脸上,烧灼着、冰寒着她的脸,
“别哭……”乐无忧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浅浅笑着,他知道了吧,百日红是问胡太医要的,他一诊便能诊出來,本想瞒着他的,最后的日子里,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不开心,谁知,竟出了辰妃那档子事,
“好,不哭,霜哥哥不哭,”秋风清柔柔地笑着,轻轻地说着,一如幼时哄那个怕黑、怕痛、闹着不许他离开的小女孩,
“小家伙,还记得那日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成亲吧……”秋风清俯下身子,轻轻将乐无忧抱住,在她颊畔轻吻一记,笑得温柔得令人忍不住泪如雨下,
乐无忧强忍着泪意,缓缓摇了摇头,不嫁了,命里沒有穿嫁衣的份,不必强求了,她如今唯一的奢望便是秋落霞与洛寒霜能平安归來,秋月明能尽快醒來,
“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秋风清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青丝,温声道,“小家伙,你不是最爱霜哥哥的吗,为什么不愿意当霜哥哥的新娘,”
乐无忧默然,痛苦地闭上双眸,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为他银枪白马,为他月下苦守,为他血战沙场,为他入宫行刺,为他千里奔波……
因他,她的孩子沒了,因他,她的雪哥哥尸骨无存,因他,她的人生彻底陷入愁云惨雾……
是啊,凤冠霞帔,三拜花堂,哪个女子不向往呢,可,女子向往的,是三拜花堂之后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继续愁云惨雾,
便是要嫁,她也不愿嫁他,即便她爱他,还剩十二天的性命,她只想轻松愉快的度过,而能够给她轻松愉快的人,还在偏殿中昏迷着,
明月,你还会不会醒來,那日我说,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只要我不死,必定回來找你,我记着,可你,已经忘了吗,
紧闭着的眼帘轻微抖动,蜷曲的睫毛颤了颤,热泪渐渐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滑向鬓边,她低低叹了一声,终究是无缘,不论是与他,还是与他,他们,终究是无缘的,
两日后,乐无忧的伤势已经无碍了,秋风清也好多了,气力虽有不足,但已可正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