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全家还是来晚了一步，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儿，然后家里人就商量怎么办丧事。因为爷爷去世的时候差一点迈过了八十的坎，走的也算安祥，没去医院受过折腾，算得上喜丧。街坊上有个六十多的老人家还带着一脸羡慕的来指导一下丧礼，先就着堂屋门在外面用架子和油布把灵棚搭了起来。然后把爷爷的遗体抬到了不大的堂屋，摆在一张木床上。爷爷的遗体头对着堂屋门脚冲里。嘴巴里放一枚铜钱，枕头不高不低，然后拿白布把脸盖上，堂屋门前一个火盆，里面一张张的烧着黄纸。
“你家不是有猫么，记得要把猫关起来，一定要关好！要是猫惊扰到了故人可是大凶啊！”老头临走给我爹交代一句。
“哦，好”我爹随口答应，没咋当回事儿。
晚上八点半，我们这片区准时停电（那个年月到了夏天和冬天晚上就停电）。点上两根白蜡烛后，稳稳当当燃着的火苗把阴暗的屋子照亮了不少。我爹又给唱着豫剧的录音机换上了电池，可能因为电池的原因，借来的录音机就像被捂着嘴巴似的伊伊呜呜发出怪异的腔调小声哼着。除了四姑一家，我家在这个城市里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为数不多的街坊邻居走后，老妈和四姑就陪着早就哭累的奶奶去了东屋。我爹披麻戴孝的和我姑父跪坐在灵棚里小声的聊天。我和比我年龄大的多的表哥也呆在灵棚靠堂屋的位置一张一张的给爷爷头前不远的火盆里添纸钱。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犯困了，我爹和姑父他俩在下面垫着棉褥的草席上眯上了眼睛，表哥则直接托着下巴睡着了。听着录音机起反复不断的怪异戏曲，我的瞌睡也起来了。揉了揉跪的发酸的膝盖，又在火盆里又多添了几张纸，我想站起身也去东屋找个椅子坐着睡一会儿。
刚站起来，就听见院子里的大槐树上传来哗啦啦一阵响，可能是起风了吧。穿过灵棚进到堂屋，给盖着白布的爷爷又鞠了躬，才推开东屋的门。刚进东屋还没关门的时候，后面猛地一黑，两个蜡烛都灭了？我回身一看，摆在远处条案上的蜡烛没灭，只是烛光变成了两个绿豆，萤绿萤绿的，刚放进火盆的黄纸也发着暗淡的绿火。可能电池耗尽或者卡带了吧，录音机发出轻微的“咝咝”声……突然，一大团黑影从院子里老槐树上轻轻落下，窜到我的脚下。“老灰，你吓死我了”想埋怨老灰，可光张嘴巴发不出声音。想起邻居老头说的，猫是不能见死人的，否则……伸手想拦老灰，身体却像木头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眼看着老灰从我面前走过，慢慢的围着我爷爷的遗体转了一圈，跳到我爷爷躺着的枕头边，当着我的面用爪子轻轻扒开了盖在我爷爷脸上的白布。爷爷依然安祥的闭着眼睛，可嘴巴却慢慢的张开。诈尸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骨头嘎吱嘎吱的响，拼劲全力想喊出来。老灰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抬头瞪了我一眼，那双绿眼儿精亮精亮的，冲我发出“哈”的一声威胁。“呼噜……小健乖啊！呼噜……别乱动……一会儿就好……”嘶哑的录音机里发出好像几句老年人夹着口痰气的浑浊声音，却不是我爷爷的。“……啊……呕……”配合着录音机里传来阵阵干呕声，老灰浑身发抖炸着毛痛苦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微微发着青蓝色的珠子。珠子落到爷爷嘴巴里，爷爷终于合上了口。用头蹭了蹭我爷爷的下巴，老灰又把白布扒拉回去。踩着爷爷的枕头，老灰猛地一跳，上了我依旧麻木的肩上，“小健乖，呼噜……今天的事儿……别乱说……”录音机发出最后的声音，老灰也亲昵的用头蹭了蹭我的脸，然后跳下去窜到院里临上树前又瞪着那绿莹莹的眼看我最后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蜡烛也恢复了光亮，“嗷！”的一嗓子我就把全家都弄醒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把刚才的事儿讲了一遍，结果没人相信。我爹拿手电筒照了槐树半天也没见老灰的影子。大不敬的掰开爷爷的嘴巴，铜钱依旧还在嘴巴里。全家都以为我是犯癔症了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不依不饶的把录音机打开，却看见里面的磁带条早就卡成了鸡窝，然后悄悄的把这个磁带藏了起来。老灰就是那天走了，我爹和奶奶也没有想过找它，只剩下我妈这个外来媳妇还会念叨一下。
高中时候家里给我买了台录音机，有一次抱着尝试的念头把磁带塞进去，当那依依呀呀的戏曲快播完的时候，一股让我鼻酸的浑浊声音传了出来：“小健乖啊……”，里面夹杂着老猫特有的呼噜声，这就是我叔爷唯一一次对我说的话。
第二天，爷爷的遗体被火葬场拉走了。第三天，我那几个在外地的姑姑也赶了回来。第四天上午，门前停了一辆老解放和一辆小客车，全体参加丧礼的人赶往仙人庄火葬场，等我爹在家门口摔了个陶盆后，大家出发。跟着几个比我大好多的表哥表姐们我抓着木栏爬上了老解放。除了年节，他们不常来往，所以也没怎么说话。车子出了小街道不久，百无聊赖的我就看到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吉普车后面又跟着一辆看着有点旧的豪华轿车。见两辆车跟了我们好大一会儿，我就指了指那辆吉普车，想问边上的哥哥，认得不认得这是哪里的人？还没等我问，那两辆车就加速从我们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