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完了杜小晨的叙述,就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好像有点慌张,眼神中又流出一丝无助的神情。
这时,就听杜云溪哗然言道:“得普利麻!走zi派的东西……可恶……这些东西只会麻醉我们的敌人!全都是纸老虎!”眼看他恨骂连声,抄起来就要撕掉那本杂志。
我赶忙蹿起来,将杂志一把夺过来,然后扶着他的肩膀道:“老人家,千万别冲动!”
他却给了我脑门一撇子,骂道:“打倒资本主义!无产阶级大革命万岁!”这略带西北口音的谩骂把我吓了一跳。
杜小晨忙过去搂住杜云溪,眼圈红红的,哀求道:“伯父,你冷静一点吧,冷静一点!”穆察终于开口了,言道:“还是让他躺下吧!”
我们三人牵引着不住挣扎的杜云溪,领他到一张躺椅上。安置好后,我带杜小晨到不远处的后方沙发上坐下,给她的茶杯里添了些水。
穆察则坐到了杜云溪的对面,他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转头开始了治疗。
我为了打消杜小晨的紧张情绪,把手中的杂志递给了她。递过去的时候,我瞅了瞅杂志的封面,全是英文。我有点尴尬,正要为她换一本,她却摆了摆手,言道:“我在外国上的大学,这个很容易看懂。《柳叶刀》 ,不是么?”
我有点迷茫,只对道:“我的英语没那么好,这种期刊对我来说就像天书一样。”
她忽然指着封面上的一段英文标题言道:“你看,这篇‘得普利麻 在麻醉癫痫病人中的技巧与实践’。我想,伯父一定是因为它而抓狂起来。”我听了点点头,忽又觉得不对,暗道:“难道他伯父还会英语不成?即便是会,也不可能连专业术语都看得懂吧。”
“杜先生,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你口中的走zi派。”就听穆察用略带解嘲的语气宽慰着躺椅上的杜云溪,然后接着道,“我数三声,这里将成为你的过去。听着,如果想离开那里,就伸出右手食指,我看到后会立刻数一二三,到时你就没事了。”
杜云溪还想争辩什么,却见穆察用手在他眼前一比划,“一——二——三!”他随即闭上眼,倚在椅背上,神情安详起来。我见到此境,忙走过去拿起穆察的录音笔,记录下他们的对话。
“告诉我你在哪?”
“我在一间屋子里……我在练字,周围摞着很多书。”
“那是些什么书?”
“我看不清封面,有上下《论语》什么的,还有几本外文书。”
“你为什么看外文书?”
“不知道,它们就摆在那里。”
“然后呢,周围还有什么?”
“不知道,我看不清。啊?我听见有人在笑……”
“是谁?有几个人?”
“有许多人。为首的人很高,胳膊上带着标,是红卫兵。”
“到底是谁?长什么样?”
“我跟在队伍后面,看不见他的样子。我们都在笑,我也在笑。”
“你们为什么笑?”
“因为对面有许多人在哭,哭得很难看。”
“是谁?”
“很眼熟,叫不出名字。”
“是你叫不出,还是不想告诉我?”
“不想告诉你。”
“没关系。这些人为什么哭?”
“他们家儿子搞反动宣传,被抄了家。”
“你跟被抄家的人熟吗?”
“说不清。不能说。我正在数粮票 ……别打扰我。”
“你手里有多少粮票?”
“这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喂!别走!等等!”
“你说谁别走?”
“梅子。”
“这是一个人名?男的女的。”
“明知故问。”
“别走!梅子……”
“她走了?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了。”
“因为我很冷。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眼前只有一扇铁门,有个警察给了我两下,然后把我关在这儿了。”
“你在监狱?”
“不知道是哪?我问问我旁边那间的人。”
“他怎么说?”
“我听不清楚。啊!啊!”
“你怎么了?!”
“有大夫和护士们来了。他们揪着我,要压榨我!他们是走zi派!救救我!救救我!不!”
就见杜云溪双手挥舞着,表情显得很痛苦。这时,他右手立起食指,不住地颤抖着。穆察一见,忙道:“安静下来,我来救你了。听好,一——二——三!”杜云溪忽然倒下了挣扎的身子,随后张开双眼,左右瞅瞅。十几秒后,眼神收缩,又回到了之前恍惚的状态中。我走过去为杜云溪端了一杯水。他一仰脖将水喝下去,然后蜷缩在躺椅上,好像要睡觉。
杜小晨见了,纯美的面庞又忧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