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雪花飘。御都大街的尽头,一人顶着风雪傲然而立,一袭刺眼的白衣在这雾蒙蒙的雪天异常醒目,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白衣也能刺眼,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但是事实如此,他永远如此的耀眼,不论身在何方。
他叫陈孝辅,紫衣侯府大公子,纪年的玩伴。
紫衣侯陈仙芝,北燕王结义五兄弟排行老二,世称阳间人屠,足可比肩春秋战国四大名将之首杀神公孙起,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信念,喊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之狂言,一袭紫衣,谈笑间百万蛮夷灰飞烟灭。他背负着阳世千万骂名,顶着身后遗臭万年,无人不惧,无人不怕。
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屠得百万人,是为雄中雄,陈仙芝,当得雄中之雄。十数年前,紫衣陈仙芝率五万北燕铁浮屠马踏辽东,自北邙慕容氏手中以极其残酷血腥的方式以少破多,将这块本属于中原的土地夺了回来,而他从此之后便也背负了世间骂名,不说北邙王朝,单论大周,抑或是西周,天府书院无数学士纷纷奋起口诛笔伐,将陈仙芝连带北燕、北燕王骂的狗血喷头,但是北燕王没有任何表示,陈仙芝没有任何表示,为何?因为怒骂仅仅能够暴露他们的恐惧。
“陈大公子,你来此做甚?莫不是赏这上好雪景?”,纪年敏锐的神识发现了远处的陈孝辅,蹲在雪地将巨剑平躺置于老剑皇的丢下的剑匣之中,起身将其绑缚于肩背,抽了抽鼻子,嘴角微挑。纪年很乐意调戏这个跟他爹人屠陈仙芝一般古板而且死气沉沉没有丝毫情趣的家伙,他常常说,我陈家虎父必无犬子,人屠的名头,我替他接下去,替他接下万世骂名。
“我听说某人从卢龙塞回来了,特前来看望,希望身体依旧完璧并无残缺才好。”,纪年喜欢调戏,并不代表他能够说得过这个完全继承了他爹头脑智慧的榆木疙瘩,对于陈孝辅的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语不惊人死不休,纪年早已习惯。
紧了紧背上的剑匣,纪年咧起了笑容,踏雪快步上前,看着比自己矮了少许,面无表情,从小立志要做小人屠的白衣少年,抽了抽鼻子,笑道:”走,喝酒去。”
“好。”
醉冬风。两层小楼,店虽小,生意倒也不差,老板是一位独臂独眼的李姓老瘸子,纪年一伙儿最喜欢来此处吃酒,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了。酒佷醇,酒楼很安静,李老瘸子讲的故事更是动听,他说这个醉冬风的名字是有由来,有典故的。
十多年前李老瘸子退伍前参加的最后一次战役,严冬无雪,卢龙塞北,马嘶风啸,王旗重鼓。他说他亲眼见到了天外飞仙,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手持亮银双刀,于燕国十数万铁骑当中翩然起舞,冲破龙门大阵只为回归北燕军阵,她一人双刀,将铁桶般的北邙军阵撕破。紫衣侯坐镇中军,燕王萧震、白马北威侯、铁塔勇毅侯、无双英武侯携燕云十八骑当头冲阵,五万铁浮屠紧随其后。那是一场旷世血战,那一战,将北邙十万铁骑屠戮一半有余,直逼陵安城下,北燕这才偃旗息鼓。
就在这一战中,李老瘸子死战不退,以其勇烈换来了颐养天年,纪年等人每来一次,他便是要讲上那么半天,因为只有纪年等几位少年,才有心情与耐心听他讲这些似乎是吹牛皮的过往。李老瘸子却是不知,这几位少年不会认为他是在吹牛皮,他们的心中只有敬意。
那年冬天没有下雪,但是冬风刺骨,战后数万军士畅饮一夜,无人不醉,醉冬风由此而来,人醉,马醉,冬风醉。
“李老,近来生意可好?”,纪年同陈孝辅前后脚进门,李老瘸子混浊的独目骤然一亮,拖着腿上前,站的笔直,依旧那般精神百倍,半生戎马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没有什么能够令北燕悍卒折下腰,北燕军魂,死战不退。
“魏小子,你来了?我听陈小子他们说你从军了,去往卢龙塞驻防,怎得此时便是回来了?莫不是退伍了。”,李老瘸子先前的欣喜淡去,嘴角微微抿起,眼神不善,脸色略有不喜,“还是你做了逃兵?”
逃兵两个字,在北燕军中是禁忌,鲜有人提,因为北燕史上没有出现过逃兵。北燕男儿,纵然马革裹尸,亦无悔也,战者,当义无反顾。北燕六十五万铁骑,三十五万战马,三十五万套马铠,未战先怯而失马者,阵前斩首,悍不畏死冲敌阵而失马者,赏。阵前退却者,株连,奋勇杀敌者,赏。北燕诸将治军无不严谨者,造就了这般北燕悍卒,天下人畏之。
“李老,纪年怎敢冒北燕千万军民之大不违做这逃兵的勾当,您且先坐,待纪年为你道来缘由。”,纪年与陈孝辅在李老瘸子不善的目光中将其搀扶坐于靠窗幽静处,好生安抚,终于将老兵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纪年当然不会与他讲自己是北威侯之子,若是这般,恐怕李老瘸子便不再是纪年等人的李老瘸子,再也不能与他们开怀畅饮,无所不谈。
酒是北燕独有的上好杏花酒,甜而不腻,烈而不辣,入胃仿佛石上清流流淌于脏腑,四肢百骸如少女葇荑轻抚,说不尽的畅快淋漓。纪年同陈孝辅相对而坐,绵绸白衣与窗外飘雪交相辉映,异常明亮刺眼,醉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