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才慢吞吞地端了一盏茶汤进来。
那人口里说了声“怠慢了”,将茶汤搁在陆鸿身边的小几上,便掉转身走了出去。
陆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显然是现烧的水,还未全开,茶也是陈茶,这茶汤喝在嘴里有一股苦涩味儿。
兵部和卫署两个临设督查司陆鸿总算是都领教了一遍,一个热情得过了头,一个冷淡得毫没来由,他自忖平日里没说过这两个衙门的坏话,偏偏今日来此两家明里暗里都要给他下绊子。
他放下茶盏,无奈地摇头笑笑,这些京里当官的,一个个玩心理战的本事倒不小。不过他是抱定心思有问就答、实话实说,所以这些虚招子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卫署毕竟不同于兵部,这是军人的老当家,不论做任何事肯定是从军方的角度来考虑。军队有军队自己的行为准则和判定标准,该赏则赏,该罚则罚,不会太多顾虑政治上的因素。
而兵部嘛,呵呵……谁知道这些文官的脑子里想些甚么!
陆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两盏油灯挂在柱子上,豆大的火苗在辛苦地散发着光亮,使得这间偏屋看起来不算太过阴暗。
他还在脑子里猜想着会是甚么人来接见他,就听见门外廊上橐橐皮靴声响,大门“咿呀”一声又被那书记官推了开来,只见这人把身子一错,将一名中等身材,须发斑白,有些沧桑老气的中年将军让了进来。
那书记官随即带上们,退了下去。
陆鸿连忙起身拜见。
那将军从深重的皱纹里挤出一丝微笑,抬抬手让陆鸿起来。他背着一只左手,径直走到上首主位坐下,整了整洗的有些泛白的绯色袖口,然后正襟危坐,虚阖着眼睑,并不言语。
陆鸿有些头疼!
今天也不知撞了甚么邪了,尽遇到些个消磨心神的人。他连忙收拾心情,戒骄戒躁,眼观鼻鼻观心地入了定去。
两人一坐就是半个时辰,那书记官进来换了三次茶,门外行人也来来往往好几拨,有轻松笑语的,有唉声叹气的,也有一声不吭的,估计都是被召来审查的青州行营军官。此刻却仍是不见那将军开口。
刚开始那一阵最为难熬,过了一刻之后,陆鸿开始回忆起这几个月来的风雨经历,从参军那一日起直到泗水之战的光景,他经历过失败,也获得过胜利,犯过不少毛糙的低级失误,也有一些扭转局势的前瞻性策略。有过一些精心准备后的一帆风顺,当然也有好多次几死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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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的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泗水边上背水一战的惨烈情景一幕一幕地恍过眼前,以至于有人在边上叫了两声他才听见。
“陆校尉……陆校尉!这茶已凉了,职下替你换了罢?”
陆鸿耸然一惊,随即便暗自镇定下来。他见说话的人不是那书记官,已然换做了一个绿袍军官,于是向那人微微颔首,道了声:“感谢。”
那军官笑了笑,从托盘里端了一盏,将小几上已经凉透了的那盏换了,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这时但闻上首一声干咳,陆鸿望了过去,只见那将军终于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一手扶在几上,一手在膝盖上撑着,开口道:“陆校尉,年纪轻轻,倒是好涵养。”他轻描淡写地夸了一句,却见陆鸿神色如常,回了一句“不敢当”,语气中既无愠怒也无得意,更是暗暗点头。
两人又陷入了一段小小的沉默,这回陆鸿倒是不为己甚,首先打破了僵局。他欠了欠身,道:“不敢请问,卫署召见职下有何见教?”
他也不去打听这将军贵姓,眼前尚且不知是甚么路数在等着他,只得咬定了卫署,最好是公事公办,那么谁也不必伤了和气!
那将军却不急于同他叙事,反而拉起了家常:“听说陆校尉家中父母在堂,还有一弟一妹?”
陆鸿按着早就编好的套路道:“那是义父义母,职下本是柳镇洪家庄人,丰庆二年在胡老爷家做事帮手,丰庆四年才进的胡家。”
“嗯……”那将军端起茶水嘬了一口,话锋一转,突然问,“听说你和沭河大营的马敖相识?”
陆鸿以为卫署在他的身世上发现了什么疑点,正防着他刨根问底,谁知话题转了十万八千里,却带到了马敖头上,虽然略略放心下来,却又激起了一层疑窦。
他将自己和马敖的关系简单叙述了一遍,包括征兵相识、从徐州至沭河大营调兵时的接待,只是对神机门的事情缄口不言。
忽见那将军笑了起来,问道:“你可知本将是谁?”
陆鸿又打量一眼,见那将军眉眼之间似曾相识,突然间福至心灵,惊叫道:“您是马兄的父亲!”
那将军哈哈大笑,在颔下抹了一把短龇,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在千牛卫做中郎,是这次卫署临设督查司的主事。”他说话间已换了长晚辈之间的口吻。
陆鸿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再度致礼,马将军坦然受了,跟着道:“坐罢!游之在家书里提到过你,我找你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