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垂落的天光,以及随天光而至的少女,之后便到了云泥大陆。三十七年来,林立依然是当年的模样。
他在到了云泥大陆后,再未变老过。这个世界的时间无法约束他,法则无法影响他。他难以感受到疲惫,他的五脏六腑从不会衰竭,除了呼吸以外,他也不需要补充任何物质,不用吃饭、不用喝水。
简单来说,他长生不老。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源于自身的,还是来自于那个少女的手法。但长生不老这个体质,是他来到云泥大陆后,除了那块吊坠外,他得到的唯一事物。
他的生命是无限的,他的生命力是无穷的,他的灵魂和肉体均不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法则约束内。屈于时间法则下的元气道法,怎么能影响得到他呢?
……
庞国师不知道,因为庞国师甚至从不会去想这种可能性。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因果,修行可以让寿命变长,但也有限制,再强大的修行者,他也会变老,也会死去。
庞国师感到震惊,震惊自己的道法毫无用处。他很愤怒,愤怒自己的道法毫无用处。他疯狂驱动元气,林立周身的衣服都被瓦解一空,手里的最后一把短刀也被瓦解了,四周近两丈的杂草都化为了尘埃,身下的泥土变为了黄沙,但他无碍。
林立身上没有血,也没有草屑,没有了任何外物后,庞国师的道法不再能束缚他,他站了起来。
庞国师浑身微颤着看着站起的少年,举起手里从少年胸前夺下的徽章观看。
庞国师猛然睁大了眼,指着林立惊呼道:“你不是圣徒!”
林立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道:“我本来就不是。”
“……你就是黑暗大神官?”庞国师的声音变得无比嘶哑和苍老,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啊?”这下林立显得更莫名其妙了。
“哈哈哈哈!”庞国师忽然仰头笑道,“我庞某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哇!”
庞国师呆在原地,满头都是汗,大喊一声,再次驱动道法。
“箧!”
近处已经没有了任何有生命力的外物,庞国师开始凝聚起自身体内的汗液。他的元气所剩已不多,他白发飘摇,目光变得越来越浑浊。再次举起笔,所有的汗液呈网包裹住林立,庞国师开始写字。
“扶床苍鼠走,倒箧……噗!”庞国师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先前他以血为墨包裹林立,当时的林立如同一个墨人。但后来发现他元气感到无法探测到这个少年的存在,道法找不到攻击的目标,因为这个世界里仿佛没有这个人,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外界的来客。
那便不是墨人,而是墨客。血墨包裹着的是空白,汗墨包裹的同样只能是空白。但这汗液都来自庞国师自己,来自他的身体。他连续施展道法,本已精疲力竭,如今又抽取自身,终于支撑不住了,过度的透支和道法的反噬,他喷出鲜血跪倒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着林立,双眼中充满了不甘,手里握着的夺来的徽章掉到了地上,他的眼中却有闪烁着几丝恐惧。
林立根本不知道这个老头说了些什么,但十分惋惜他这种战斗方式的意义。在林立看来,庞国师仅以身体素质而论,毫无疑问力量和速度都是顶级的,如果他不使用道法,只用普通人的战斗方式战斗的话,恐怕林立现在已经死了。
很可惜庞国师的道法基于时间法则,而林立可能是整个云泥大陆中,仅有的唯一不受时间约束的特例。
如果换一个修行者,比如多年以前在云泥圣战前线那个大将军,尽管他的修为境界比庞国师低很多,但林立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往往一个人的可惜,就是另一个人的幸运。
林立走到一具身为轿夫或者近卫的尸体旁,捡起一把先前被用来突袭他的刀,走到了庞国师面前。
庞国师苍老的身体颤抖着,佝偻地跪在地上,仰起头来看着林立,说道:“洁净圣殿不能复辟,你会死的!”
林立没兴趣和他废话,当然也根本无法和这些他完全无从理解的言论对话,双手抬起猛然一刀砍了下去。
数日前,陈国三皇子接到线报称星空图重现,料事关重大,便请求国师出面探查。
庞国师年少以善射闻名、以武功入仕,后来开始修行,又从戎持笔,为享誉一国之文人。他经历了星空灭世、云泥圣战、大小边境战事无数,又料理内政机要繁多,功绩极盛,声名极望。年老之后,一心修行,境界高深,道法超然。
他的一生很是壮阔,按照陈国的法例,以及皇室对他的尊敬,他死后应当享有入葬皇家陵园的资格,当受一国之民万世追思崇拜。
自云泥圣战结束后,南北大陆统一纪年。时大统七年四月末,庞国师受邀前往不暌山,携十六名精英近卫军扈从,于一地遇身带圣殿徽章之少年,料其有关所事,欲出手杀之。
遂卒于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