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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已经御宇天下近十年,年轻皇帝在被自己视为亲师的首辅开口后便很快察觉出了其中异常,追问道:“阁老是说,当夜有人趁着夜色去找北雍王父子寻仇?”
头发已经斑驳的王临川轻抚长须,神色凝重道:“须知上山之人是谁,又是结果如何,是被恶犬分食还是被陈凛收为麾下。”
皇帝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又轻声道:“阁老对陈凛那个在北雍四州颇有恶名的嫡长子又如何看?”
王临川听到“颇有恶名”这四个字后看向了皇帝,语气沉重道:“陈凛之父是东齐大将军,曾掌握东齐兵权近十年,家教自不会差。而他的妻子又是东越上品豪族之女,曾入一品剑仙,而生的两个女儿皆是人中凰儿,他唯一一个的儿子又岂会差?”
皇帝默默点了点头,如此看来,那个不曾谋面的少年倒是心机颇深之人,但不如此也不配是那人屠亲子了。
见皇帝若有所悟,王临川也不再说北雍之事,对着面前皇帝小声道:“陛下可曾想好削番之事?”
皇帝看了眼面前神宗朝时在吏部深藏十余年,而在太武朝时初显锋芒,崇文朝末时一鸣惊人之人,脸色有些尴尬,轻声道:“令如少时与朕最亲,绝不会反,不如换做坐镇蓟州多年却引出了北奴入关这等惊天大事的司马隆胜如何?”
柿子先挑软的捏,这等道理自古不变,如今北雍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而司马令如又与自己是同胞兄弟,而且行是一向合乎宗藩条例,手中也还握着辽东十二万皮甲锐卒,犹如一条永不会崩塌的青石,更是不好轻易拆掉。
如此,皇帝觉得还是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的中山王更软些。
见皇帝心软,言语之中不想削掉自己同胞兄弟的封国,王临川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但却久久不语,最终开口道:“削番之事事关国本,还请陛下慎重。”说完又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不准备再开口了。
见王临川由原本的步步紧逼又变得好似事不关己,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心中恼火,削番削番,若是可以,朕何尝不想第一个将那北雍四州二十四郡削成一片碎石!?
但也只是心中想想而以,自己身前之人的话,不遵则以,遵者必定要一直做下去,否则便是后果难料。
而今自己虽还未对哪个藩王进行刁难,但北雍坐拥西北四州,中山王掌控冀并二州,辽东王坐拥幽州,南边司马沧浪等人也一点不比北面要差上多少。
天下十七州,如今竟已有半数实为藩王掌控!卧榻之侧,犬狼难辨,怎可不杀?
皇帝轻呼了一口带着淡淡檀香的初春寒气,低声道:“司马令如麾下幽州锐卒连带着一万不比陈凛的沉玄铁骑要差上多少的负羽铁骑,拢共十二万余,当如何除?若是逼急,投了北奴,又当如何?阁老可有双全之策?”
听到到年轻皇帝的疑问后,稳居庙堂多年的首辅缓缓张开了眼睛,脸上竟已带着一些倦意。
皇帝刚才之言说尽厉害,但究其根本还只不过是为了保他那个同胞兄弟而以。
神宗太武两朝时曾被称为疯子侍郎,没心御史的王临川缓缓道:“当年昕朝文帝以五十副纸甲杀世袭侯爵位及大将军的周蕴,之后昕朝已亥武帝又以藩王上供之金成色不足将楚王在内的王爵削掉无数,因此只要陛下愿意,何处不能削番?”
皇帝不语,深居庙堂多年的首辅已知自己已经惹恼了皇帝,换做常人必不会再说下去。
可王临川听了会后仍是继续开口道:“至于辽东王会不会一气之下投靠北奴,这点想必陛下比老陈更加清楚。”
话音落,猗清院内寂静异常,唯有春梅在寒风中飘落的片片红花。
桌上,画着锦绣黄牡丹的茶杯中清茶微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辽东王会不会投靠北奴,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兄弟之中,唯辽东王最让自己放心。
见到皇帝点头,王临川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面朝皇帝弓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