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早就命人启了中门,将林默迎入,林默这回见了贾赦倒是客客气气作了一个长揖,依旧唤他“老世伯”。
贾赦也不好叫他“外甥”,一来是林默没有唤他“舅舅”,贾赦总不能拉下脸来上赶着人家喊“外甥”,二来贾老太太也未必乐意,且看着风向吧,不过,不乐意不喜欢是一码事,总不能对林默无礼是大原则。贾赦虽然在官场上没混出名堂来,但是也知道里面的门道,林默才华横溢,才十三岁就考取了两淮地区的会元,此次想来是有望“蟾宫折桂”,真真是“后生可畏”,巴结还来不及呢,岂敢怠慢?要知道大晋朝最重士人,即便是个秀才,也可以见官不跪,何况极有可能跃身为进士的林默呢?谁要是没眼色,还要趁着在自己家里的便利刁难挖苦林默的话,他贾赦可不能答应。
林默风风光光地由赦大老爷一路作陪进了贾府,穿过无数道回廊,终于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轩昂威严的上房。由贾赦领着进去了之后,林默便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端端正正坐在居中的一张宽大座椅上,左右两旁各自站着一个裹着绫罗的丫鬟。
林默依旧是作了个长揖,口称:“见过老太君。”声音平平板板,眼中波澜不惊。
贾母打量着林默,见他一头墨发束在一个白玉莲瓣形发冠里面,身上是一袭象牙白圆领夹棉长袍,料子是昂贵挺括的倭缎,绣制着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图案,腰间束着一条镶金嵌玉的宽腰带,带上结着五彩丝攒心梅花结长穗宫绦,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气派不凡似神仙下凡。
贾母看在眼里,心里才不承认这林默看起来确实在相貌上甩出她那宝贝孙子贾宝玉几条街呢,反而在心里恨恨地想:还以为这小崽子不敢来呢,那就可以借着元春之口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哪有新科举子对亡故嫡母的尚在人世的老母不闻不问的?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按着规矩,她就是林默的外祖母,林默不亲来问候,就是毫无孝行,怎堪为举子表率、而恭身进士之列?
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了,这小崽子不仅来了,还拉了老大来。看老大一路巴巴结结地陪同着,对着个小辈俯首帖耳,叫贾母看得心里直撇嘴,而反观小崽子呢,则是一副不卑不亢、举重若轻的气派,看得贾母的眼里怨毒得能淬出眼镜蛇的毒液来。于是,贾母看着贾赦的目光也带上了怨气,可惜贾赦好像感觉失灵了一般,不要贾母说,便先开口说:“林贤侄不要多礼,来来来,这边坐。”
林默便对着贾老太君谦逊一笑,顺理成章地坐下。
贾老太君虽然可以倚老卖老,到底也不能太出格,便随口问了他几句诸如林如海的病啊看的大夫怎么说开的什么药之类的话,几次想在里面说几句挖苦奚落林默的话,都被熟悉她套路的贾赦预知先机,截断了话头,把贾老太君郁闷得恨不能挠墙:老大,你是猪啊?成日和我跳脚叫板,见着个十来岁的后生小辈,还是冤家对头一般的林家庶子,却跟断了背脊骨一般!真恨不能将你个糊涂行子塞回肚子里去回炉改造一番!
这边,贾宝玉正和薛宝钗,并史湘云等几位贾府的亲戚家的小姐一起说话、赶围棋玩儿。
薛宝钗是贾府二太太王夫人的外甥女,偕其母薛姨妈长期借住贾府,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史家的孙女,因为其从小父母双亡,被贾母怜惜,经常接过来与宝玉及贾府的三位小姐一起玩。
看着史湘云又“爱哥哥”“爱哥哥”地叫个不住,本来在一旁手拿绣花棚,端庄地做着针线的宝钗眼中快速掠过一丝厌烦:这大舌头的云儿,好腻烦人的!
说起来,这次史湘云来贾府的时间也太久了点,以前都是不过住个三五天就走了的,这一次,贾母是元宵节一过就接了她过来,住了十多天了还没有走的意思,说是因为黛玉不在,怕宝玉无聊没人陪伴,故而将湘云多留些日子。
宝钗垂下头,心里暗怨母亲糊涂,这贾宝玉是个香饽饽吗?除了皮相好,家世好,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偏偏是走了个林黛玉,又来个史湘云,一大群女人追捧着。自己这一大家子人赖在人家贾府里住着,还没脸没皮地放出什么“金玉良缘”的风声,不过就为了嫁个贾宝玉。可是,眼看着十五岁了,还没个准消息呢,真恨不能离了这里,另谋出路。偏生母亲是一门心思想要攀上贾府,哥哥又是个靠不上的,却叫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办?只得随波逐流,飘到哪里是哪里了!
贾宝玉虽然有两大美女陪着,人却是懒懒地,心思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恰在此时,窗外走过两个丫鬟,似乎在边走路边低低地交谈,影影绰绰飘来两句,什么“林姑娘”“前厅”什么的。湘云和宝钗都没留意,唯有那神思天外的贾宝玉却福至心灵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出去抓住其中一个丫鬟,急切地问:“我才刚听见你说‘林姑娘’,是林妹妹回来了吗?”
湘云和宝钗听着声音,也都赶忙从屋里出来,问那丫鬟:“真是林姑娘回来了吗?倒要看看去。”
丫鬟连忙说:“回宝二爷和两位姑娘的话,并不是林姑娘回来了,是宝二爷听岔了。原是林姑娘的哥哥来了,这会子正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