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倘若你现在能说话的话,我多么希望可以在做这件事之前问一问你,还要不要醒来在这个世界上。”
他叹息道:“我们多么微不足道。”
随后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到那颅骨被他的掌心捂得微热时,终于摇摇头,低声道:“那么……我赐予你生命。”
这话就好像是一句咒语,在这间屋子里悠悠回荡。
而这句咒语有了效果。
血肉开始复生。先是从骨骼的连接处生出来。仿佛细细小小的红蛇。而后红蛇们蠕上骨面,蜿蜒攀爬着、纠缠着、牵连着。它们慢慢地聚拢在一起,于是细丝变成了肌肉的纤维。干瘪的血管也生出来,但血液还没有填充其中。
当血肉将骨骼完全包裹起来之后,李真转过了身。
他退开几步,脱掉自己的大衣。
身后有轻微的“沙沙”声,如贪婪的春蚕吞噬桑叶——那是血肉生长的声音。
一刻钟之后,声音停止了。
李真转过身、微微扬仰起头,将大衣披到那具新生的躯体之上。
他的手不小心触到了肌肤,随即感受到滑腻。那是新生的、如同婴儿一般的滑腻。还有温润的热度。
这意味着大衣底下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他低头看了下去。
结果正对上那一道清澈的目光。
北川晴明已经睁开了眼睛。
李真不安地瞧着她,不敢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因为他知道令白骨生出血肉并非难事——真理之门就曾经在这里做了无数次。真正困难的,是令这具白骨重新变成以前的那个人。
或者说,真正困难的。是令她重新拥有之前的记忆……与灵魂。
他们对视了三秒钟。李真觉得这三秒无比漫长。
直到北川晴明说——
“不冷了。”
“我觉得好一点了。”
李真张开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际上只一瞬间他就理解了这两句话。因为他深深地记得,在菲律宾的那个午后,当他抱着怀里这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时。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可是我现在就好冷啊。”
而他抱住了她,问:“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时隔六年之后,她回答了他。
李真觉得自己的喉咙缩紧了。他用手指紧紧抓住生物舱的边角,嘴唇微微颤动着,说:“再见到你真好。”
北川晴明眯起眼睛,往周围看了看。随后她微微皱起眉,眼神下移。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大衣,闻到了屋子里焦灼的味道。她更看到周围的一片狼藉与李真脸上的神色。
因而她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并且意识到……
这里不是菲律宾。
也不是那间屋子。
她听到李真轻轻的叹息。
“小北。现在是2020年了。”
……
……
当最后一滴水从屋顶落下的时候,北川晴明听完了一段很长很不可思议的故事。
她直直地看着李真,用梦呓似的声音问:“那么,现在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是的。很乱。”李真说。
“我们……也用不着怕类种了?”她又问。
李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这样想。”
两个人在深沉的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北川晴明说:“你……是怎么救的我?”
隔了很久李真才轻声道:“我给了你一些东西。”
北川晴明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对方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就如她明知李真在刚才的那些叙述中就对自己隐瞒了许多。但好奇心促使她依旧追问下去:“能对我说说么?我想知道……你到底为我牺牲了什么。”
她的语气委婉,但意志无疑是坚定的。李真听得出话语当中的那种坚定。
一种歉疚的情绪让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而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乐于同一个什么人分享那个秘密的——从潜意识里。
于是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低声道:“我和那东西交流过了。”
北川接受了这个突兀转移的话题,安静地听下去。
“所以现在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最后一日’,指的就是它。”李真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那是一种可怕的、古老的生物。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地球刚刚形成的时候……你知道,我们的课本里说,地球生命的起源是因为……”
李真顿了顿,笑笑:“不……我们说重点。重点是。我手里的那柄朗基奴斯之枪,实际上是它的小指骨。应龙对我说可以用这枪来救活你,到刚才为止我终于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我将它的指骨还给了它,而它借给了我一些力量。”
“你知道,类种可以将一个普通人转化为门徒——通过赐予某种能力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