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零章公祭(下)
礼毕,诸位大人的随员,便将各自的挽幛抬进来,摆灵堂两侧。挽幛上都有挽联,大部分还是正平和,以寄托哀思为主。比如显眼处摆放的,吏部尚书杨博的挽联‘夫生而无树,不若有树而死,荣而无闻,不若有闻而辱!’大抵都是对胡宗宪公正的评价。
却也有那愤懑不平之语昭然其间。
譬如大理寺卿杨豫树的挽联:‘盖棺亦已矣,众口犹雌黄,一歌再三叹,鸣咽不成章,天末起悲风,萧萧吹白杨,抬魂竟何之,吾欲问巫阳!’明显对朝廷姑息凶手,企图大事化小的举动表达了控诉。
再比如‘山之箧再入,而鸟弓藏矣,国家酬功类然,所以劳臣裹足。”这道猛的,出自兵部左侍郎谭纶之手。
只是今天他们并非主角,献完挽幛后,便堂分左右立定,两边上都留着几个空位,那是给辅臣们预备的。
巳牌差一刻,内阁五位大学士联袂而至。
沈默今日并未早到,也没有如很多人所猜想的那样,会灵堂为胡宗宪守灵,他只是穿一身白色的素服,低调的搀扶着徐阶,往先贤祠里走去。亦步亦趋的样子,彻底粉碎了关于他们师徒不和的谣言。
李春芳和张居正神色淡定的走两侧,也粉碎了他们不会到场的传说,见他俩脸上的哀思之色不似作伪,那些大街上,进不去先贤祠的官员姓不由暗道:‘看来谣言不能信啊……’以己人,要真是他们把人家害死了,那是万万不敢,也不好意思却人家灵堂吊孝的。
他们却忘了诸葛亮吊周瑜的故事……
待得五位大学士进去先贤祠,院子里面已经齐聚了京城五品以上的数名官员。徐阶等人径直进了灵堂,也像大卿那样,先行礼、再献挽幛,然后为的位置上立定。
此事外面一声炮响,巳时到了,司仪便宣布公祭开始,众人肃穆静立。哀乐大奏一通之后。东阁大学士陈以勤,出列宣读了以皇帝名义颁布的谥。
制曰:‘人臣殚忠宣力,大功以岁久而弥彰;昭代节惠易名,公论事后而愈著。况义有关于风励,则恩无靳于褒宠。尔原任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胡宗宪,气量沉雄,才猷挥霍,专割剧邑,激扬内台!属岛夷之扬波,自乘骢而受钺。延揽筹策,大憝以次成擒;传檄声援,侵疆悉就底定。竭十年徇国之志,遗七省生灵之安。虽萋菲不免于后言,而孤忠已明于先代。既三锡以酬赏,仍一字为华褒。兹特加尔谥曰‘襄懋”锡之诰命,于戏成绩不磨。海邦之兴,思为烈有功懋赏。台省之追论佥同。未泯英灵,尚歆涣渥。’
伴着陈阁老那低沉缓慢的声音,胡宗宪那大起大落、云诡波谲、金戈铁马、激昂雄壮的一生,便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展示众人面前。
他的一生虽然有不少争议和阴暗,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一生的功业,足以让堂上衮衮诸公高山仰止,拍马莫及。可以想见,千年后,当这堂上大多数人的名字,随着身躯腐烂风化后,他的大名却将愈流光溢彩,为千万人所赞颂。
因为,他是民族的英雄……我华夏苗裔不灭,则其英灵万古长存!
~~~~~~~~~~~~~~~~~~~~~~~~~~~~~~~~
把皇帝的谥、祭、封诰、圣旨等高指示做完之后。便轮到大臣祭奠了。作为官之师的辅大人,自然要来头一道。
殿里殿外针落可闻,身穿素服的徐阁老,从左班第一位出列,缓缓走向祭台之前。台前站定,目光复杂的望着胡宗宪的牌位,徐阶此刻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胡少保,哦不,太保。老夫承认,你的命运急转直下,我有偌大干系。然而我不怕你来找我,因为我对你并不亏心……把你从东南总督任上撤下来,这是任何一个宰相都会做的,没什么好说的;把你从徽州老家拿来京城,是有如山铁证,证明你确实有罪,我才会批准的。我可以誓,我对你并无加害之心,至于后面的情况不受控制,老夫只能深表遗憾……’
这个年代的人,是相信有天之灵的,所以站胡宗宪的灵前,哪怕是徐阁老,也是感到一阵阵心虚,不由暗暗为自己辩解起来。
只是这声音官听不到,也没人敢催他,都静静的等那里。直到徐阶回过神来,展开祭慢慢诵读。
以徐阁老写一手好青词的采,所写的祭自然上佳。只是场都是才思敏捷的饱学之士,却能从其华丽的骈排比,听出一丝丝的心虚与辩解。其段两句有代表性,曰‘震霄而应天命,情何以堪?休兵戈而哀苍生,心为之伤!”听起来是赞扬胡宗宪的功绩,叹息他的命运。然而一细品便能现,前半句点出了胡宗宪功高震主、以致招祸的原因;后半句说出了自己为国家计、藏弓烹狗的无奈。
徐氏祭通篇,都充斥着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又写的冗长,令人昏昏欲睡。不过这也不能怪徐阁老,人家灵前说假话,他也怕把鬼招来,所以拿出写青词的本事,整了这么一篇看似华丽、实则空洞的祭出来。
等徐阁老念完了,官员们也基本上快睡着了,但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