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羊水破了恶胎即将分娩
他要带着上面三个人一同徒步踏上奈何桥多少次晚上在自己家那铺冬暖夏凉的土炕上幽暗的室内窗子用窗帘蒙着昏黄的月光映着石二哥的方脸上唇那两撇渐浓的胡髭更成一块阴影伴着烟头亮光一明一灭
那张标准的村民脸正在心里拟定杀戮计划和计划中的名单必须根据生活中不断发生的变化每夜虚拟增删一遍伴随妻女安祥的呼吸声睡也睡不着辗转难眠
李中成、王国军、孙连起还在不知情中等待结果石二哥已驾车抵达目的地随后可能还有一串名单需要照单抓药期间他也许需要一点时间静候……杀人就是这般艰难啊当年有仇的十几个人中已有一个早就不在人世了李中成那时候在哪里王国军在哪里石二哥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感到仇恨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对于一个37岁的人來说年轻力壮活得不糊涂的意义就在于他还知道:法律快要审视他的足迹了……
找到“名单”中的第一个人并不难石二哥多少费了一点周折最终在平安川遇到了宿敌他罚过他处理过他平常还管着他作为屠宰点负责人对于屠户的管理与处罚既是国家权力的象征也是个人恩怨的起点不会手软更不会客气
在农村罚款俗称“割肉儿”钱就是肉割谁谁疼这是商品经济社会才懂得的过去不懂所以也不疼一开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见到收费单或处罚条子这个汉子就冒火后來不冒了罚老实了
政府不怕你横你狂你咬牙你放屁嘎巴嘴儿越狂越横越收拾你
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都给打台湾去了你算个鸟
“拿钱”
“快点快点”
按照工商、税务、卫生、城管和当地屠宰点、畜牧站规定收费缴税不可以打人更不能搞生拉硬要但如果收管理费或处罚是以被收费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开始的那管理者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收费一开始就进入了僵局
见惯了村匪屯霸和阿谀奉承的大盖帽们沒想到一桩正常收费或纳税处罚竟会碰上这种死不认帐的人而且从那时开始就预示着在此后收费过程的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僵局后來的情况果然如此
大盖帽们或和风细雨或声色俱厉或嘻笑怒骂或暴跳如雷有时候参加收费缴税的几个年轻管理者点着石二哥的脑门子让他赶紧掏钱可他翻着白眼就是一个字儿沒有逼急了也就是六个字儿“太多了也沒有”
沒关系不交
好加码
“不交是不是抗法是不是牛逼是不是三百不好使了三千”
这是万分难熬之时刻明知道大盖帽们下面那张严肃的脸代表着国家不是他个人不管脸长得怎么样有癞子、青春痘还是光滑如水也不管是否戴着大盖帽都不可小觑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后來一点一滴地在大集上就学乖了
怨怼也结下了
印象深刻的是交了钱情况似乎仍然不太妙“早这么痛快不就得了我考你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熊逼一个”有人面无表情地转到石二哥脸前对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巴奚落
“石二哥到这一步是你把我们逼的你把我们逼上梁山了我们把你当人可你不把我们当人以为不掏钱我们就沒法治你了是不是你睁眼看看国家发给的大盖帽、制服、工作证、处罚单都是叫用的不是吓唬人的别人都服从管理你咋的你三只眼哪你想说什么说吧”
石二哥就开始服了
这回相当老实一点脾气也沒有了
……
还有一类人也让石二哥寝食难安如梗在喉回想过去那段艰苦而又美好的生活石二哥的眼睛充满着惆怅和凄迷他说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到内心涌起的酸、甜、苦、辣都掺在一起了
跟公家人不同那些欠账不还死打烂缠又臭又硬有时候还收点“保护费”的“村大爷”这两年又多起來了每次公安局搞“严打”抓一批判一批劳教一批日子就会太平一阵子
可是这些人总要回來就像胡汉三“我又回來了”一样只会更凶更加肆无忌惮打不起躲不赢就像五六月雨后繁衍出來的漫天乱撞的瞎眼蠓只要一赶集到哪都有那么一帮在那静候多时等候拿肉要钱
不给不行
这些人怎么闹腾也判不了死刑只要沒人命说明这一点也是很要紧的住家过日子到集上卖肉你想想谁不想图个吉利顺当沒事找事让别人当一回出气筒呢他们的招数更损
不过老实巴交的屠夫到底也算得上是江湖一块“老姜”了泰山压顶之下党的政策法律威力之下地痞流氓挤兑之下给的虽是真钱说的却全是谎话在头晕目眩中他还明白这些“单子”、作法日后随时可翻他不相信共产党就沒有王法他们说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他现在只是表面“老实”了而已
当然这些事也许跟李中成无关但他恨李中成
都在名单上
石二哥的想法也许是:个个击破一个也跑不掉
这有点儿可怕
更可怕的是大名单上的人至今还一无所知几小时前他们依然故我还是“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