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镇里的安镇长來看你了。一会我扶你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啊。安镇长。我爹的年纪大了。怕风怕冷。每天除非必要。基本上都在炕上倒着……”走进老太爷的小屋里。一方小暖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房间里沒有什么异味。显然铁支书一家对老人的照料还是精心的。铁支书将半边身子伸到了火炕上。脑袋凑到了仰靠在墙角正在打迷糊的老太爷身侧。一边轻声地招呼着。一边给安平做着介绍。
“啊。镇上來干部了。坐坐……”铁支书的老父亲生于满清末年。近百岁高龄的他历经了三个时代。光阴在他消瘦的脸庞上留下了有如斧凿刀刻一般的印痕。层层的皱纹似乎在讲述着岁月的苍桑。听到声响立刻侧起了耳朵。随即将头偏向了安平。浑浊枯黄的眼球中慢慢地聚起了一道精光。说话的声音很响亮。透着几分地底气充足。
“老太爷。你老身子骨还好啊。我这來的很匆忙。也沒给您老买点水果什么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看到老人精神头十足。安平满眼尽是一片的羡慕。这个年纪。居然耳不聋。眼不花。声音宏亮。低气十足。这不是福分是什么。自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张百元大钞。借着握手的档口。塞进老人家的手中。
“安镇长。你看这事。你來帮咱村里搞蔬菜。我们感激你都來不及。哪还能让你破费呢……”看到安平往老太爷手中塞钱。铁支书的脸上涨的通红。伸着手就要拦下安平的动作。请安平來可是帮忙的。杀羊宰鸡什么的都是为了感谢安平而准备的。若是收了安平的钱。别说自己的心里不舒服。就是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得认为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
“铁支书。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尊老爱老敬老。可是咱们国家的优良传统。就从咱们隆兴镇來说。出了老太爷这么个老寿星。也是一种福分不是。这就是我这个后生晚辈的一点心意。沒有其他的意思。你若是想多了。下次我可不來了……”轻轻地挥了下手。打下了铁支书的阻拦。从传统美德延伸到隆兴镇。又从隆兴镇延伸到了自身。总之一句话就是给铁支书的老父亲送上一份礼金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铁支书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挡。
“爹呀。安镇长带领导全镇的老百姓种菜。大冬天里种黄瓜。柿子。今年冬天你老就有口福了……”听到安平言之凿凿的解释。铁支书的手松了下來。通红的脸慢慢地变成不好意思的尴尬。而随即这份尴尬就在安平的微笑下消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倍有面子的骄傲。
安镇长年纪不大。但为人仗义仁义。有分寸。这在隆兴镇是广为流传的。铁支书虽然也听说过这些对安平评价的话。但跟安平接触的不多。一直也不曾考证过。总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今天看來。这话说的真是一点不假。铁支书知道。这次邀请安平來。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虽说都是大家自愿的。但接待的标准还是超标的。
若是安平一上來就掏钱要交伙食费。那无异是在打铁支书的脸。在打整个尾巴岭村民的脸。可安平既帮着村里规划了蔬菜产业。又不肯平白落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名声。这超标的伙食费经过改头换面的交到了自家老太爷的手里成了习俗款。不但解决了相应的原则问題。更让自己的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这个手法真是叫个滴水不漏。
“安干部好后生。有德行啊。掂记着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朽。惭愧啊。听安干部这姓氏。莫非也是咱们满人。咱们满人里安姓可是大支。有族谱沒……”受了安平的心意。老人的兴致颇高。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慢腾腾地坐起身來。一手捏着腕上的黑漆漆的玉石珠子來回的捻着。一只手拉着安平叙叙叨叨的唠起了家常。
“这姓氏。满人。呵呵。老太爷可说错了。倒真不是满族人……”这老太爷的思维有些跳脱。一下子拐到姓氏和民族上了。自己可是个孤儿。姓氏和民族划到哪一块去还真不好说。就这个名字还是老院长取意平平安安而得來的。这还让自己真不好解释了。
“爹。你别动不动就说那些老黄历。安镇长的家在市里。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族扯不上半点关系……”看到安平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铁支书猛然间想起安平是个弃儿这码子事來。老爹跟一个弃儿提出身。提姓氏。这不是揭人家的短处吗。这也亏了是安镇长尊老爱幼。为人袒诚。若是换了一个人。直接翻脸都是轻的。
“咋是老黄历呢。做人不能忘本。宗族是出身。是根。落叶要归根。沒了根的那就不叫人。是孤魂野鬼。咳咳咳……”听到儿子反驳自己。老太爷顿时火了。扯着嗓子就叫骂起來。这一骂气就沒顺过來。不停地咳漱了起來。脸上也泛起了一种病态的潮红。
“哎哟。哎哟。别急别急。老太爷。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话太对了。做人就得记念着祖先的恩泽。更要香火宗祠。敬畏先人。铁支书沒有反驳你的意思。主要我是个孤儿。沒见过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身。铁支书怕你一提宗族。让我心里不好受。不过啊。这都不要紧的。沒准我就是咱们满人的后代呢。您看您看。我也有一块玉石。跟您手腕上的这玉珠子差不离。沒准就是从一块石头里刨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