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萧氏皇族的韶华昭公主的葬礼。迟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來。只是当初的那位公主早已连遗骨都不曾留存。而萧婧。终于也有机会送给自己一次独自一人的旅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來都沒有做到的事。今天。终于有机会去做。
也是直到今日。她才完全摆脱了韶华公主留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摆脱一个身份。并非改换了面容和躯壳就能做到的。而是要从心底完全放下。再也不去牵挂和那个身份挂钩的所有人、所有事。
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夏昱。
为了陌先生的好意。她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三载光阴。
“不是现在。”夏昱离开前最后的嘱咐。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意使然。亦成了陌先生留给她的遗言。在这世上。她唯一爱过得人是夏昱。唯一敬重过的人是陌先生。而他们。一不约而同留给了她相同的遗言。
她其实也想知道。经过三年岁月的洗涤。相随夏昱于地下的决心是否会被动摇。能活着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事。就连数百年前那位卫皇后。亦是失去所有记忆后才得以与少帝相守。只是她萧婧沒有这样的福气。
她无福与心爱之人相守。亦沒有勇气活在沒有他的世界里。
寒风撩起雪花。冰冷地触在面颊上。这场雪下了足足半月。从帝都到边关再到阏于。始终沒有停歇过。仿佛要将这三年中未曾下过得雪一次补足。
积雪已沒过马蹄。连带着将道路一并掩埋。放眼望去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无从分辨方向和道路。
萧婧今天本是想去葛其布城拜望一下杨一刀的坟茔。这也是她为这次旅行计划的终点。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竟在这草原上迷了路。眼看天就要黑了。座下的马儿已经有些躁动不安。她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能落脚的地方。
偌大的草原上。竟连一处牧民的帐篷都看不见。难道是天命如此。要她葬身荒野么。
萧婧翻身下马。从马鞍一侧摘下酒囊。然后拍了拍马儿的脖子。笑道:“天意难违。你不必再陪我了。自己去吧。”她大力在马臀上拍了一记。马儿吃痛。登时向前方蹿出。然而它奔不多远。便又再度折回。冲着萧婧嘶鸣。
这匹马是萧婧离了皇宫后在集市上随便买的。并非良驹。只不过这一路上。它却是萧婧唯一的旅伴。一人一马间也算是相依为命。眼下这般天寒地冻。连马儿也知道在野外过夜无异于自寻死路。竟也不肯舍她而去。
如是这般反复数次。最后一次萧婧取了马鞭抽打。那马儿终是一去不复返了。不多时便成了茫茫雪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动物都有生存的本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马匹或能存活。萧婧自己却大抵不能了。
她拔掉酒囊的塞子。仰头大口饮酒。那酒初入口时冰寒刺骨。只觉一线冰凉自喉而下。冷得仿佛能将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也冻结。然而缓得片刻工夫。血脉中便渐渐泛起暖意。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池子中似的。说不出的舒服。再饮得几口。越发觉得飘飘然起來。
萧婧的酒量素來不好。这些年來幽居宫中。虽然惆怅之时也常喝几杯。酒量却始终沒练出來。倒是对醉酒的滋味多了些认识。如今头脑渐渐发晕。她知道自己是要醉了。于是一转腕将酒囊朝下。泼了些酒水在雪地上。
“杨……杨大哥。”她的口齿也越发不清楚起來。“來不及去……看你了。就在这里敬你。”她的脸颊袭上了不正常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舒展开的眼角上。
“夏昱……”那个仿佛每天都用利刃刻在心上的名字。从唇齿间吐出时仿佛也鲜血淋漓。“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还在……奈何桥上……等我。”
萧婧再度仰头灌了几口酒。便将酒囊丢掉。伸展开双臂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转了几个圈。最后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便摔在雪地里不动了。
半梦半醒间。心里像是有把火顺着血脉一路烧过去。然而无论火烧的怎样旺。外界的寒意却越发地迫近。她处在冰与火的夹缝中。懒懒地不想动弹。睡意像只蝴蝶在眼前缭绕。只差一点就能抓到了……
萧婧睡得并不安稳。身子一忽儿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忽儿又像是浸于冰雪之中。并不是预想中舒适的睡眠。到得最后。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这倒还罢了。最要命的是额头竟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点什么举动來改变这一难熬的现状……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都看不到。她茫然地闭了眼睛再重新睁开。然而情况仍沒有任何改变。
难道死了之后就是这个样子的。还是……她作孽太多。所以要在地狱里受些苦。萧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尝试着用手在周围摸索。
身上似乎盖了被子。身下也是软软的。上面还绒绒的。像是动物的毛皮。萧婧可想不出十八层地狱里有哪一层还有这等刑罚。然而。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触手之处温热光滑。像是……像是……人的皮肤。她身旁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