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三年,西凉
车队浩浩荡荡的前行在凉州苍茫大地,坐在牛车上,杨玄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出发时一百六十三名部曲,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一人。减员的十二人中,有三人是夜里逃掉的氐人,有六人是死于内部械斗,有三人是因聚众械斗被杨玄杖毙的。
从来没管理过这么多人,杨玄只感觉头大如斗。当初只管收人却没曾想到,现实果然跟游戏不同。游戏里打败的俘虏收纳过来就可以上战场,现实当中,这每个人却都是有爱恨情仇的个体。氐人深恨杨玄曾经杀过他们的亲人,纵然杨玄一顿三餐犒赏,有些人的仇恨也是抹不去的。而曾经上过战场的流徙徒手上或多或少也有几条氐人的人命,双方聚在一起,只要杨玄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打起来。三月入西凉以来,短短几天,已经发生数起聚众械斗,纵然杨玄杖毙了带头挑事的,也只能暂时压制住双方,但却无法根除双方间的矛盾。
正思考间,楚墨走到杨玄身边,说道:“君子,前面有数十名流民拦住车队求食,可否分些粮食予他们?”
自从约法三章的时候认识了楚墨,杨玄就非常喜欢这个关中汉子,据楚墨说他是被家乡豪强欺辱,怒而杀人,导致被判流徙。杨玄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相处以来,杨玄发现这个雄壮的关中汉子非常耿直,脾气也很直爽,属于恩怨分明那种,谁对他好,他就加倍还之,谁要侮辱了他,他当场就会倍辱之,是一个完全没有心眼的汉子。另外也是勇武不凡,年方二十一岁,便能独斗十几名汉兵不落下风,据流徙徒说,平氐人之乱的时候,楚墨自己一个人杀了二十三个乱民。
于是楚墨这个心地善良、性情直爽又勇武不凡的关中汉子直接成了杨玄的心腹爱将,给他起了一个亲切的称号大虎,走到哪儿都带着他。手下爱将的面子不能不给,杨玄勉强振作精神,说道:“那大虎你去取些粮食分给他们吧。”
牛车继续前行,杨玄便见到了跪在路边不断叩首的几十名流民。几十个人已经瘦的不成人样,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块一块的破洞,让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头已经磕出血了,却还继续用力的向一行人叩首。须知汉人不像后世满清,动不动就给人跪下,这个时代的人如果没有天大的恩情,汉室子民只跪天、地、君、父、师,便是认了宗主关系的人跪礼也不常见,什么时候见诸葛亮给刘备跪下过?还是见郭嘉跪过曹操?
杨玄想或许对这些流民而言真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生活真的很简单,也很残酷,他们不在乎羌人到底是好是坏,也不在乎统治自己的究竟是汉室皇族还是羌人叛军,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捧粟米。有这捧米,自己就能活下去,没有,今天就要饿死。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车队刚离开,杨玄就听到了后方流民处传来凄厉的哭骂声、布匹被撕裂的尖锐声、汉子粗鄙不堪的喝骂声,以及拳脚相加打在人体上沉闷的声音。
不用回头看,杨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杨玄还是没能忍住,留下一行泪水。为什么?为什么?金戈铁马的战争不是很快意么?就像自己指挥着汉兵大破氐人叛军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不是很开心么?熹平二年,自己虽然忽然来到汉末,但是生活不是很美好么?为什么刚进凉州才几天,一切都不一样了?氐人跟流徙徒之间为什么要你死我活呢?为什么同样是朝不保夕的落魄流民,却还要互相加害呢?
杨玄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很蠢,最终还是吼道:“停车!”不待车子停稳,杨玄就跳下牛车往流民那里狂奔而去。
等到了近处,杨玄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几十个流民已经厮打在了一起,十几个老弱已经被打倒在地,虽然被打的吐血,却死命的抓紧手里的几百粒粟米,另一只手拼命的将洒落在地的粮食往自己嘴里塞,匆忙抓起的粮食混杂着大量的泥土和鲜血就直接塞进嘴里,然后连咀嚼都来不及就咽下肚子。那些稍微壮一些的年轻人,则跟野兽一样撕滚在一起,彼此或掐住对方的脖子,或咬住对方的喉咙耳朵,本来就已经瘦的没人形,现在疯狂的扭打在一起,表情狰狞,活像青天白日出现在人间的厉鬼。
杨玄压抑了多天的脾气瞬间爆发,大吼道:“别打了!”
正在厮打的流民看到刚离开的车队人员又返还回来,十几个带刀的护卫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纷纷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杨玄暴躁的脾气抑制不住,冲到扭打的年轻人那里,疯了一样对着他们又打又踢,吼道:“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不忘欺负老弱,你们还是人么?想要粮草啊?我有的是!四万多石!抢我的啊!抢老弱算什么本事!还手啊,你们不是很能打么?还手啊!怎么又不还手了?只会欺负老弱么?”
被打的几个汉子被十几个带刀护卫虎视眈眈的看着,又哪里敢还手?只得护着脑袋任杨玄殴打。
杨玄吼到嗓子嘶哑又全身无力,方才停手,扶着管道边上的树干,对楚墨说道:“大虎,带上他们去跟我们一起走,以后见到的流民都收留起来。这人命如草的乱世,我们能帮多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