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欧家安还硬塞了一支步枪和一条子弹带。他把步枪和弹带都挂在肩上，一步跃出门槛，消失在昏昏欲睡的夕阳之下。
在城墙坍塌处，士兵在城外墙下用锤子将发黄够硬的老竹锤入深地，直至以两人之力也拔不起来时才将竹片的顶部削尖，制成竹签。再制作其他时，要保证它们高低不平，以防止土匪搭木板踩踏；亦要给每一根竹签浇水，以作防火。因为手里有令牌，从众很从容地仔细看了这一过程，这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可能是因为恐惧，城西各街各巷的人家并没有在门口挂上灯笼，从众自己也没提，只好把已经上好子弹的枪紧紧握在手里，摸着黑往前走。尽管他已经尽量做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了，但仍不小心踢中一件物品，差点跌倒。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胯下那东西竟然会说话，细声问：“谁？”
意外接踵而至，他身边突然又发出一阵杂沓的琐碎声，像士兵端平长枪时带动整个身体机能导致身上的装备碰撞的声音。可以想象这里埋伏着一群伺机而动的伏兵！他们犹如惊弓之鸟，一旦有些什么响动立马就会做出反应。从众赶紧举起双手，轻柔地说：“我是百姓，只身一人，无心冒犯，让我回家。”
世间霎时恍如冰冻，凝结在这一片刻。从众浑身打颤，上下颚都在发抖，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仿佛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一般。
“快走快走。”
“谢谢兵哥不杀之恩，我走了，请让一让。”从众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又害怕踩到伏兵，只好提一提让路。待走远了，不再有刚才那种诡秘而压抑的气氛，他终于可以喘口大气，但不得不继续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细步来到霍家里巷口，虽然看不见任何异样，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觉得身边的环境安全就越要小心谨慎，刚才便验证了这一点的重要性。他感到一丝丝窘迫，躲在一堵墙后稍稍平缓自己的气息，便喊道：“好兄弟们。”
“谁？”
果不其然，从众长吁了一口气，道：“从众！我也是仁寿坊的。”
“一哥？你有什么事？”
“说来话长，可不可以……”
“你可以长话短说。”
“找霍城。”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兵荒马乱的你找一个孩子干嘛？”
“就是看看他是否安全，吃喝是否足够。”
霍家人都知道从众与霍城的感情，故而放行，吩咐道：“那你慢慢走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你们不要开枪啊？”打死就算，沦陷区哪儿有王法？从众就怕一些无事可干的人想先尝尝快感，给你来一枪。
“只要是自己人就不打你！快出来！”
“好，我出来了。”说着，从众把枪挂在胸前，高举双手，鼓起勇气缓慢地走出路中，接近霍家里门楼。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提着灯笼出来打量从众，确认无误后便放行，让一个小喽啰跟着。绕过弯儿来，从众对喽啰说：“我认识路，你不必跟着，好好守你的巷口吧，不然土匪杀来可如何是好？”他年轻气盛要杀土匪，姑没有再纠缠。从众如释重负，径直来寻霍城。霍家祠堂里，两根蜡烛所跃起的火苗纹丝不动，白布、黑布挂满了整个大厅，数十个招魂幡被冷冷地放在一旁。又有十几提灯笼写着亡者姓名，字体丝毫没有刚柔之气，倒像变幻莫测的鬼魅，可想而知地震夺去这支霍家多少鲜活的生命。
今夜无风无月，整个祠堂显得阴深诡秘。
霍城睡不着，呆呆地跪在灵堂守灵。几天来他哭了一千遍一万遍，哭得沙哑了；眼泪流了一千斤一万斤，泪也流干了。整个人显得麻木不堪。
从众一时感到软弱无力，手中的枪支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霍城才发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像是一扇门般站在门口，身躯健硕得差不多塞满了半边门框，。他知道是从众，红肿的双眼竟然再次爆发泪水，变成一个泪人孩。
霍城哭得凄惨，从众就更为难过了，心里头闪过千言万语，却连一句都言语不了。受了他的感染，从众要是硬逼自己说些劝他的话语，恐怕会连自己都哭了，只好默不作声，紧紧地抱着他给予安慰。
许久许久，从众才发现祠堂里没有棺材。便问：“下葬了？”
“恩。”
“葬在哪里？”
“五福山。”
“那就好，福荫后人。保佑你成为一个大财主，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享尽福禄寿。”
这时大地一片寂静，不知谁家娘亲安抚小孩入睡，唱道：“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咯，阿爷睇牛要上山岗。虾仔你快高长大咯，撑艇撒网就更在行……”慢慢地，那小孩就不哭了。
听完此曲，虽然心里悲伤，但从众在身边，霍城哭了一阵便不再哭了。从众去给霍城阿娘上了香，点了蜡烛，磕了头，心中默许一定会照顾好霍城。待蜡烛燃灭，从众便脱下外衣，把霍城阿娘的灵牌包在里头。霍城不解，忙问干什么。从众道：“跟我进城去，这里不安全。”
“这里有碉